肖燕回垂眸，修长如玉的手指玩着折扇，姜素端起茶杯，用衣袖轻轻掩唇，肖燕回的声音响起：“如果任康背后真有人指使，那个人可以干预玉府事务，对宁朝皇室了解颇深，任康在得知妻子死讯后，依旧不可能说出他的身份，说明，任康还有家人，被他控制在手中，天牢着火，夏庶人之死也不是意外，这个人一定势力庞大，尊贵无比，他有可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也有可能是擅长权术的夏侯，甚至，他很有可能王公贵胄，是……”
“是当今天子，宁朝的皇帝。”
此言一出，天字一号房里陷入了沉默，肖燕回叹息一声，眼里酝酿着阴霾：“姜大夫，你可知，你说这种话，是大逆不道？”
姜素笑了，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大逆不道？肖大人什么时候在意过大逆不道，什么时候在意过宁朝皇帝？肖大人不愿再继续追查这件事，也是因为害怕，万一宁朝皇帝真的是凶手，太子殿下无法承受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在意的东西，肖大人在意的，就是太子殿下。”
肖燕回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姜素放下茶杯，眼里带了几分戏谑：“没想到啊，游戏人间的肖大人，竟也有了牵挂，只是，你所牵挂之人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如果有一日南鸢和宁朝关系紧张，你该如何自处？你觉得，太子殿下还会站在你这边？”
肖燕回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我也问过小云儿这个问题。”
“是吗？太子殿下如何回答？”
肖燕回摸了摸手腕上的铃铛，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反问她：“我本就是无根浮萍，这条命死不足惜，那姜大夫呢？敢于以身试药的姜大夫，心里可有在意牵挂之人？”
姜素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肖燕回却一副什么都明白了的样子，站起身，说道：“叨扰了，姜大夫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说完，肖燕回大步离开了天字一号房。
姜素沉吟了半晌，拿出那块碎玉，缓缓叹了一口气。
回到二号房，肖燕回看到沈云沐已经打好了水，沈云沐把手探进木盆里摸了摸，甩甩水珠道：“师父，你去哪儿了？快洗漱吧，水还热着呢。”
“嗯，好。”肖燕回走过去，拿起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对了小云儿，今晚把我绑起来吧。”
沈云沐看着他，肖燕回擦着脖子：“我怕我离魂症发作，伤着你。”
沈云沐沉默了几秒，开口道：“不用了，别绑了。”
“什么？”肖燕回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伤不了我。”沈云沐言简意赅，转过身去整理被褥了，肖燕回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帘低垂，勾起了唇角。
第二日清晨，肖燕回睁开眼，温暖的晨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惊讶。
昨晚自己的离魂症没有发作，甚至没有做噩梦，他睡得很好，看来姜大夫的治疗果然有用，而且……
肖燕回转过头，看着睡在旁边的沈云沐，大声打了一个呵欠，沈云沐睁开眼，起身问道：“师父，你醒了，昨晚没事吧？”
“没事。”肖燕回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云儿是真龙天子呢？可以镇得住我这样的，邪祟妖孽。”
沈云沐皱了皱眉，沉声道：“这种话，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肖燕回笑了起来：“是是是，你还真是闷啊，太子殿下。”
两人洗漱完，到大堂去用早膳，姜素早就起来了，一身白衣，黑发如黛，束了一根银朱发带，凤目染霜，她静静地坐在桌边，犹如一朵绽放的空谷幽兰。
“姜大夫，起得这么早？”肖燕回大咧咧地坐下，摇着扇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沈云沐坐到了他身边。
店小二迎上来：“三位客官，你们醒了，想吃些什么啊？”
沈云沐把银两放在桌上，吩咐道：“三笼包子，甜粥，再来一些佐粥小菜吧。”
店小二两眼放光，把银两收进袖子里，满面笑容：“好咧，您就请好吧！”
肖燕回叫住他：“诶，昨晚那些蛮族客人，没见他们下来？”
“喝大了，正呼呼大睡呢，估计他们也没有用早膳的习惯。”店小二说完，转身往厨房走去，肖燕回拿起茶壶倒茶，姜素看着他，说道：“肖大人气色不错。”
“是啊。”肖燕回喝了口茶，春风满面，“还得多谢姜大夫的悉心治疗，姜大夫果然医术高超，昨晚还有小云儿陪我，我睡得很好。”
“如此便好。”姜素说完，便不再多言。
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吆喝着端上包子甜粥小菜。
“三位客官，你们慢用！”
吃完早饭，三人歇息了一会儿，准备启程，沈云沐和肖燕回喂马，姜素正准备上马车，后脑一凉，黑色的头发如瀑般散落，她摸了摸长发，低头一看，银朱发带掉落在地，她弯下腰，一只宽厚的大手捡起了发带，姜素抬起头，是昨晚那个蛮族男子，他斜披着银白披风，露出肌肉分明的窄长腰身，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托着姜素的发带，他没有蒙面，露出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阳光下，眉目更显深邃俊朗，小麦的皮肤上，鹰翅的刺青尽显野性，绿色的眼眸犹如不掺杂质的宝石。
“姑娘，你的东西又掉了。”
姜素看着男人手里的发带，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要了。”
“当真？”男人的眼眸里流露出笑意，姜素没有理他，转身上了马车，肖燕回回过头，看着站在马车边高大健硕的黑皮男人，以及不远处，正在收拾行装的蛮族商队。
他们把木箱抬到骆驼背上，肖燕回看到了木箱上的烙印，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摸了摸枣红马的马鬃。
“看来，我们和这些蛮族商人，还会再见呢。”
“啊？为什么？”沈云沐喂小马吃了一点草料，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走吧。”肖燕回直接跨上马，拉着缰绳，沈云沐也紧随其后，马车渐渐远离风露客栈，银白披风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手里颜色鲜艳的发带，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