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右相值房。
舍人奉上两杯香茗,随后恭敬告退,不敢打扰两位宰执的初次会面。
“章宪兄,为何急于调我入京?”
许佐目光炯炯,开门见山。
薛南亭笑道:“右相之位空置半年,中书政务全压在我一人身上,我又无三头六臂,岂能事事周全?放眼朝野内外,还有谁能比你许彦弼更具相才?陛下原本属意李适之,但是你显然比他更有资格,再加上那日他主动举荐你,我再出言附和,陛下便改变了主意。”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许佐眼中锋芒尽敛,徐徐道:“李适之为了扳倒钟乘大动干戈,面对唾手可得的右相之位,他反而玩起谦恭礼让的把戏。若说此事是由你所提,陛下被迫让步,倒也能说得过去。可是李适之在你之前开口,他这般大费周章结果主动为我做嫁衣,所图为何?”
薛南亭坦然道:“个中缘由,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虽然这件事是李适之提出,但他只是在揣摩上意。”
“将我调回京城,让丁会去定州牵制陆沉?”
许佐摇了摇头,沉声道:“陛下对陆沉的猜忌未免太重了。”
薛南亭饮了一口清茶,继而道:“关于此事,我也有一点私心。如果你不回京,没人能压过李适之,他必然会成为右相。”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果陛下单纯只是想换一个定州刺史,他可以直接将我调回京城继续掌管御史台,让丁会或者其他人接任定州刺史,而李适之可以顺理成章升任右相。”
许佐在他面前更加直接,毕竟当年先帝在时,两人共同进退配合默契,相互之间早已培养出足够的信任。
薛南亭微微皱眉道:“你是想说,让你入中书不是陛下最初的打算?”
许佐缓缓道:“陛下想换一个新的定州刺史,李适之推我上位则是另有深意。即便你坚决反对他拜相,他不需要特意让给我,只要厚着脸皮耗上一段时间,最后你也不得不让步。回京途中我思忖良久,还是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薛南亭恍然道:“所以你一回来就冲他发难。”
许佐平静地说道:“只是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是这位李尚书不愧为老相爷言传身教的长子,依旧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听到这儿,薛南亭脸上忽地泛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觉得李适之这次打错了算盘。”
许佐不解地看着他。
薛南亭感慨道:“无论他想做什么,最后肯定还是冲着中书的权柄,他费尽心思扳倒钟乘,却没想过你比钟乘更不好对付。”
“我不担心他会将矛头指向我。”
许佐一言带过,随即望着薛南亭说道:“章宪兄,边军是否安稳关系到社稷安危,我等身为臣子,理当规劝君上不重蹈当年覆辙。”
薛南亭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看着对方无比郑重的神情,点头道:“往后你我一同承担宰辅的职责。”
许佐拱手一礼。
薛南亭起身还礼。
……
京城北郊,官道之上。
三百骑肃立道旁,陆沉居于最前方。
远方一支队伍逐渐进入他的视线,百余名骑士护卫着十余辆马车。
陆沉脸上泛起笑容,扬鞭策马向前。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
骑士们整齐划一地拱手道:“见过国公!”
陆沉一路颔首致意,径直来到中间那辆马车附近,朗声道:“给父亲请安。”
车帘掀开,露出陆通那张略显富态的脸庞。
他将陆沉从上到下打量一遍,笑道:“我不是让人提前去说过,你不必亲自出城相迎?”
陆沉今天的心情显得格外轻松,悠然道:“那怎么行?父亲跋山涉水来到京城,儿子不出城迎接,不得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难为你一片孝心。”
陆通老怀甚慰,又打趣道:“你弄出这般阵势,待会进城肯定惹得无数人围观,我还是待在马车里比较好。”
“原来老爹也会怕生。”
陆沉狡黠一笑,随即对周遭说道:“启程。”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