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骑士汇合,浩浩荡荡向京城进发。
果如陆通所言,从接近京城北门开始,这支队伍就引来数不清的注目礼,往常优哉游哉的北门校尉更是当着一大群百姓的面,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沉的坐骑旁边嘘寒问暖。
等他们穿过繁华的北城,秦国公之父入京的消息便已传遍全城,就连宫里都不乏议论之声。
来到位于南城永华坊的国公府,周遭才彻底安静下来。
这次陆通并非孤身入京,除他之外还有陆家的一大群族人,其中就有陆通的堂兄陆明轩。
此公老实巴交,在广陵府山阳县本本分分地经营着一家布庄,因他膝下无子,所以有幸得到一个国公继承人——将来陆沉会继承他的布庄,从而以兼祧的名义迎娶厉冰雪。
换而言之,厉冰雪不是陆通的儿媳,而是陆明轩的儿媳。
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实则就算给陆明轩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以厉冰雪的公爹自居,更不敢在陆沉面前倚老卖老。
简单寒暄之后,陆明轩便和其他陆氏族人一道,住进陆沉让人提前准备的宅院,安心等待半个月后的大婚仪程。
陆通则住在国公府内一处独立的院落,他打量着屋内精致雅趣的陈设,微笑道:“陈舒有心了。”
“国公特意交待,老爷的住处要按照最高的标准来布置,小人岂敢不用心?”
大管家陈舒笑出一脸褶子。
陆通颔首道:“这几年你也不容易,一个人在京城操持内外,回头我跟商号那几个总掌柜说一声,你那个小儿子该往上提一提了。”
陈舒愈发欢喜,连忙道:“多谢老爷!不打扰老爷和国公谈事,小人告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陆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继而转头端详着陆沉的面庞,关切地问道:“古人说京都居大不易,想来你这一次感触颇深,我隐约听说你遇到了很多麻烦?”
“没有这种事。”
陆沉否认,继而道:“老爹莫非不知,你儿子如今是功勋卓著的实权国公,跺跺脚就能让京城抖三抖,谁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放心,只有你儿子欺负别人的份,绝对不会被人欺负。”
“是吗?”
陆通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陆沉一本正经地说道:“老爹不要听信那些谣言,等月底办完我和厉姑娘的婚礼,我们就一起回江北。”
陆通笑而不语。
陆沉见状便转移话题道:“老爹,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来京城?”
陆通没有拆穿他的小心思,应道:“不是。十几年前曾经来过,当时是打算在江南铺开生意,实地走过一遭之后,我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只让人盘下几处店面,主要是为了及时知晓朝廷的动静。”
陆沉当然明白为何这个念头不切实际。
虽说江南门阀望族之间争斗不休,但是他们在排外这件事上非常团结,如果陆家商号想在江南立足,势必会迎来遮天蔽日的打压和围剿。
陆通又道:“看来十几年过去,局势依然不曾有太大的变化。”
陆沉对老头子的信任无需多言,父子二人早就无话不谈,今天之所以有意偏离正题,只因他在陆通脸上看见衰老的迹象——老头子已经年过五旬,在这个时代属于老年人,合该含饴弄孙,而非成日里忧心忡忡。
陆沉不希望他像李道彦一样,白发苍苍还得为子孙和家族筹谋,一生难得清闲。
一念及此,他坦然道:“这些门阀既是先帝南渡之后朝廷的根基,同时又是攀附在大齐这棵大树上的寄生虫,很难做到彻底清理。先帝在离去前曾经砍过几刀,虽然震慑了一部分宵小,却又不得不到此为止。就拿朝中官员来说,即便换掉某位尚书或者侍郎,接替的人选依旧出身于门阀世族。”
“时间还是太短了。”
陆通感慨道:“从先帝真正掌权到如今也才十年,不足以让一代官员成长到胜任部堂高官的地步。不过只要如今的皇帝懂得平衡各方势力,逐步提拔那些出身寒门的官员,最多只需要十五年就能彻底改变这种状况。”
陆沉神色如常地说道:“希望如此。”
陆通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过后,他轻声说道:“自从你入京后,先是因为是否起复韩忠杰的问题,你和皇帝闹得不欢而散,老萧不得不出面帮你说话,然后又是一场涉及几十名官员的京察风波。我原本以为你会对我倾吐块垒,不成想你始终避而不谈,看来局势比我的预想更严重,否则你不至于这般谨慎,唯恐让我担心。”
“时至今日,能让你如此小心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而且绝对不是皇帝想要打压你,毕竟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沉儿,皇帝究竟做了什么?”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让他无比骄傲和自豪的儿子,忽地心中一动,神情变得严肃,继续问道:“莫非他真的丧心病狂弑君弑父?”
陆沉默然,脸上浮现一抹冷厉,最终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那天晚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