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玄终于等待他们问出了这句话,他低下头,不敢望向一边的夜容安,攥紧了拳头沉声说道:“让夜容安以灵族身份入凡世轮回。历经三千凡世,体会人族苦辛,而后再返回天界。她定会了解神界维持人界的不易。”
众神闻之,短暂的静默了一瞬,而后祥云中爆发出了各种声音。
这个温玄,众神原本以为他不顾一切冲出来,是为了救这个兽族,可如今这法子一说出来,真不知道他是在帮夜容安,还是恨极了她。杀人不过头点地,或者死前受受苦罢了。可若是依着温玄的法子,让夜容安保留灵族记忆,以灵族之躯在凡界走一遭,莫说是三千凡世,哪怕只是历经一个凡世,沾染过多的凡尘气息,恐怕整个人都会疯魔掉!更何况,他还严明要让她历经凡间苦辛,真是好狠的心肠!
这可是天界从未有过的经历!就算是那些高位神君与仙君,下界历劫也是以人族身份,封存了所有灵族记忆,才可下界。等历劫归来之时,要在天池中泡上个三天三夜,丢掉暂时的肉体凡胎,洗去所有凡尘气息,才可重归天界。
众神莫名想到了一人,当年他便是没有洗去凡尘气息,归位之后才变得疯魔不过此事乃神界秘辛,他们自是不敢提出来。只在心中暗暗比较。
若真如温玄所说,夜容安恐怕撑不了几世,就会受不了逐渐放大的三情侵染,疯魔而亡。
可温玄却不这么看。这条路看起来无比艰难,但他只求夜容安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灵族没有转世轮回一说,他要为自己,也为容安搏一把。但容安她真的理解自己的心思吗?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折磨她呢?
他微微抬起头,瞥向一旁的夜容安。而当事人自己却依旧站在原地微微前后晃动着,好似进入了一个迷蒙的状态。温玄紧了紧拳头,他这样做对吗?会不会太自私呢?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容安去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夜容安虽然表现出恍然的状态,可是她还是一字不落地将在场所有人说的话都听了进去。她之所以没有表现,是因为觉得已经无所谓了。自从云初柔在几天前怒斥她之后,像是撞开了一扇她刻意关上的门,将囚禁在其中的愧疚尽数释放。她此刻,只恨自己没有珍惜应风对她的好意。她回想起了云初柔所说,与应风最后留给她的话。
是啊,她真的太蠢了。一直追逐着遥不可及的幻想,却不愿意回头看看周围。周围明明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她却将这些关心看作了追梦的梯子,狠狠踩上去,直到将这些真情踩碎了,零落成泥,才幡然醒悟。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犯下大错,让应风成为了像自己一样,像云初柔与云易哥哥那样的人,失去至亲,孑然一人。
她此刻,只想赎罪。越痛苦,才会让她越轻松。
她不在乎是立刻死去,还是受尽折磨。她只想用身体的痛苦,将愧疚的深壑填平一些。
夜容安方才那些疯癫的话,一方面是为了发泄心中多年来的恨意,一方面也是为了刺激众神将她严惩。
温玄所说的法子,她不能更加赞同了。如此痛苦的折磨,定然会让她心里好过一些吧。没错,简单的死去真是太轻松了,虽然灵族没有往生。可若是如此简单的死去,她死后灵归天地,都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法子,真是太好了。
天君沉吟了半刻,“诸君如何看待这个法子呢?”
众神交头接耳,商量了半晌,有神君说道:“此事倒的确是个好法子。如此重的刑罚,第一,显示出了我们的诚意,第二也给了神界喘息之机,断绝了日后仙界追究神界的路。第三嘛”这位神君瞥了一眼大殿上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司壑,挑眉说道:“若想要入人界轮回,虽说神界主管人界,可自然也少不了司命君与冥界相助。如此一来,倒也是如温玄所说,三界都得共担风险,谁也脱不开去。”
这神君虽然说起来三界共同参与,但神界其实根本不用费力。司命负责命薄撰写,冥界负责摘选投送,神界不过空挂一个管理之责。但细细想来,哪位掌界神君会去理会凡界中的一个人呢?
“是啊,这么复杂周到的办法,确实无法让仙界与冥界寻到错处。若是他们推脱,那不就是躲懒吗?连一件事都如此躲懒,更何况日常事务中的其他事情呢?”
司壑耸耸肩,还十分赞同似的点点头。他何尝不知,这番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真是要让这些审结的人失望了,冥界做事只要合规,自然是尽心尽力。
那神君见司壑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噎住了,怒哼一声,别过头去。他就不信,这鬼精的半魔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是装傻罢了!
云初柔暗笑,看来这些神君,虽然腹中弯弯绕绕十分多,但有的道行还是比较浅啊。或许是身居高位太久了,面对司壑这种小挑衅都无法沉下心来。
这头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大局,温玄那头的讨论还在继续,可此刻却渐趋缓和。看来大多数神君还是赞同这个方法的。毕竟此举说出来,一定要比简单处死一个灵族更为严重。
温玄手中此刻已经攥满了汗液,看起来一切顺利,可是他顺着面前的高阶望向高阶尽头独立的天君。真正做主的还是天君,可天君听了许久,却迟迟不语。他会如何决定呢?
等候天君做决定的这段时间,好似过去了几千年那般漫长。
他究竟在想什么,在等什么?要不要让容筵出面协助呢?不行!刚有了这个念头,温玄就打消了,虽不知道神界发生了什么,但天君与容筵之间的关系的确看起来有些微妙的紧张。这种时刻不可大意,万一功亏一篑,就全完了。
就在温玄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天君缓缓开口道:“诸君言之有理。只是不知此举,垒泽族人作何想法?他们全族惨死,真凶却不得以命相赔,不知他们残存的灵识,可否会怨怪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