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木云的眼泪掉得更凶,想起大夫说她脉象奇怪,皆因她喝了太多避子汤,恐怕孩子留不住,留住了也会难产,生下来也长不成……
“都怪我……”木云捂着脸泣不成声,朱楼心痛如绞,连声安慰道:“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明日我就去找大夫开一副药,我来吃,再也不会怀孕了,云娘也不会再受这般苦楚……”
他又慌忙地去捧木云的脸,柔声道:“我们有小鱼儿就好了,小鱼儿那么优秀,我们有他一个就够了。”
木云呆住,忘了哭泣,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夫君也不喜欢这个孩子吗?夫君也相信大夫说的孩子活不成吗?还是夫君只因不喜欢我,所以,才不盼着我生的孩子,可是……”
木云急切地去拉朱楼的手,掀开棉被,把朱楼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哽咽着说道:“夫君你摸摸看看,都五个月了,我觉得他很好的,小鱼儿在我肚子里时,都没有他动得厉害,如此有生气的孩子,怎么会生不下来?又活不成呢?我能把小鱼儿养得那么好,这个孩子我也一定能养好的……”
朱楼没有回应木云的话,他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梦境里,从前是噩梦,此时是美梦。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抚摸,指间轻飘飘,不敢落在实处,他陷在云娘买了堕胎药,云娘不愿意留下他的孩子的噩梦中,整整两个月。
他看不清,他听不见,他只感觉到了手掌心下微微的鼓动,俯下身,慢慢地将自己的脸,贴上木云圆滚滚的小腹,闭上了眼睛……
这个梦真美,不要太快醒来,然而,十日后,朱楼却宁愿最初的噩梦成真,他宁愿木云在得知怀孕的当日,真的把堕胎药喝了下去。
“尊夫人怀了双胎,胎儿发育良好,只是尊夫人在生头胎时受创过重,身子已是不能完全养好,再怀一胎本就危险,怀了双胎更是雪上加霜,生产时恐累及性命……”
“那请骆神医开一副药,这孩子不要了……”
朱楼只听见大夫说,这孩子会要了木云的命,简直就是个祸害,赶快除了他,保住木云要紧。
“晚了,现在喝一碗堕胎药,会直接要了尊夫人的性命。”
骆神医的话一说完,程一就发现自己的主子沉默起来,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在战场指挥千军万马,那个万事万物都了如指掌,千难万险都能轻松驾驭的特使大人,此时的脸色灰败,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和无措!
“老夫给尊夫人写一个方子,保她在生产之前四个月平安度过,只是生产之日的凶险太大,一切只能看天意,即使人人都称老夫是神医,但是,老夫的医术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望洲城的正月里,每日都能听见迎亲的吹吹打打,鞭炮的噼里啪啦,只有特使府的内院,萦绕着一片阴霾。
午后,朱楼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木云正睡着,只是皱着眉头,形容憔悴,根本不见平常孕妇的圆润。
这十几日以来,朱楼陪着木云吃完就吐,吐完再吃,看着她一天睡不上四个时辰,躺卧不舒服,行走没力气,那个沉甸甸的肚子压在了朱楼的心头,每时每刻都感觉窒息。
木云睡得并不踏实,在朱楼推开房门时就醒了过来。
“夫君,骆神医怎么说?是不是孩子很好?”木云张口闭口,只是问孩子好不好,却从不关心自己的身子受不受得住,怀孕的艰辛,她从不对他讲起。
“孩子很好,云娘辛苦了,洛神医说你怀的是双胎。”朱楼带着淡淡的笑意,将木云身上的棉被向上扯了扯,盖到胸口。
木云一把攥住朱楼的手腕,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难掩惊喜地问道:“真的吗?怪不得刚刚五个月,肚子就这么大,我怀小鱼儿的时候,穿着宽大的衣衫,别人都不知道我怀了身子。”
“是真的,怀双胎是真的,云娘厉害,也是真的。”朱楼反握住木云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摩挲,温柔着声线,但是,垂着的眸子里藏着诸多情绪,木云是看不见的。
“不知是两个男孩儿,还是两个女孩儿,或是一男一女?夫君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木云心里高兴,不自觉地与朱楼亲近了些。
“生女孩儿吧,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儿,我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那还是生男孩儿吧,像小鱼儿一样好养,你若是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恐怕更会嫌弃我的……”
木云想起自己小时候到处乱跑,被母亲当做男孩儿教养的那几年,不像千金小姐,倒像是乡野小子,胆子又大,性子又倔,以至于母亲去世后,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吃了那么多苦头。
“为夫怎么会嫌弃云娘呢?”朱楼撩起木云胸前的长发,放在手指上缠缠绕绕:“云娘除了赚银子,还喜欢做什么?”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木云的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虽然不想再生,可是孩子真的来了,又舍不得打掉。
若是没有当过母亲,也许狠狠心,一碗堕胎药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做过母亲的心情,不允许她狠心,不允许她扼杀一个顽强的生命。
就像雁儿所说,她怎么忍心让小鱼儿,连一个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都没有。
像她一样?
她舍不得……
如今,骆神医都说孩子很好,那些因为避子汤喝多了,让孩子活不成的自责和担忧,一下子烟消云散。
木云露出松快的笑容,想起多年未能实现的愿望:“自从和璇玑先生学画以来,我就想开一间画楼,但是画楼要投入很多银子,回报又很慢,那么多年,我又一直缺银子……”木云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呵!”朱楼轻笑:“巧了,为夫年少时也想开画楼。”
“嗯?”木云的好奇心被勾起,朱楼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冷漠无情是他的真面目,玩弄权术更贴合他的气质,称霸一方才应该是他的追求,木云胡乱猜想着,难道朱楼有什么秘密?
“夫君若是开一间像沧澜阁一样,聚集了三教九流,每日里烧杀抢掠,让世人闻风丧胆的楼阁,我是不奇怪的,只是夫君想开画楼?”
木云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挑着眉梢,眼神意味深长地望着朱楼。
“想说为夫附庸风雅?”
“难道不是吗?”木云眨了几下眼睛,好像把朱楼看得透透的了。
“呵呵呵……”朱楼忍不住低笑出声:“算夫人猜对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