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出了多远,前方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她抬头远望,朱楼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她的方向奔来。
木云站在原地,无甚表情的望着他靠近。
朱楼勒住马,低头打量木云,眼眸沉沉,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木云没有将手递过去,瞟了一眼,仰头经过,继续沿着山路前行。
朱楼眉头深锁,已是极不耐烦的样子,驾着马慢慢跟在她身后。
果然,行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已踏上官道,一辆马车等在路边。
木云勾唇冷笑,爬上马车,放下车帘,一路晃荡到县衙的后门,朱楼翻身下马,等在马车旁。
木云还是没看朱楼,抬眼望着院门,猜想着自己安然进去,还能不能安然的出来。
一家人已经聚齐,婆母闫氏冷眼瞧着她,头发凌乱,衣衫破损,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你这个鬼样子,怎么有脸活着回来?给我跪下!”
木云毫无所动,双眸清凌凌的回望闫氏,轻轻开口:“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还敢犟嘴?路遇山匪,你为求自保,推阿玉下马车,若不是阿文阿武全力掩护,就被你这恶妇得逞了,至于你被山匪所辱,实乃咎由自取……”
闫氏的话把木云逗笑了,她的目光投向闫氏身边的朱玉,小姑娘红着眼眶,要哭不哭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木云冲着她微微一笑:“你是这么和他们说的?阿文阿武也是这么说的?”
朱玉手捧心口哭着说道:“嫂嫂害人不成,竟还有脸对我阴阳怪气,哪个失贞的女人还能安然站到婆家的屋子里,母亲仁慈,你要收敛些才好。”
闫氏被“失贞”两字刺激得不轻,又是一拍桌子,冲着朱楼大喊:“给她一碗药,了结了她,免得脏了朱家门楣。”
“母亲息怒,儿子马上就会调回京城,杨家村有一个小院子,就让木氏去那里养病吧,和岳丈秉明实情即可。”朱楼的口气平平常常,无波无澜,分明是早已有所打算,或许得知她被绑走的消息时,就已安排好她的后路。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手下留情,没有想过要她性命,当然,如果她不堪受辱自戗而去,他也可以说,她是突发恶疾,暴毙身亡,她可以受辱,可以苟活,可以去死,只是要保全朱家的名声。
木云再一次坐上马车,阿文阿武是朱楼的手下,听命于朱玉是得到朱楼首肯的,朱玉害人,朱楼心知肚明。
若是纠缠辩解就给她一碗毒药,让她再也开不了口。若是乖乖认下受辱失贞,就饶她性命,让她去小村子里自生自灭。
余婆婆看着木云一身狼狈,又哭又笑,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快忍不住了,她拉过木云的手,放在两个手掌之间,摩挲了一下又一下,哽咽着说道:“少奶奶不要难过,都会过去的,你还活着,会活得很好的……”
“我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害我?”木云轻轻地问,像是在问余婆婆,也像是在问自己。
“小姐只是夫人的养女,大公子与她瓜田李下,早已暗通款曲,少奶奶怎么能斗得过呢?”木云对余婆婆的话既吃惊,也不算吃惊,原来,她的感觉没有错。
马车越来越颠簸,明显是道路难行,不知是怎样的村子,竟是这样坑坑洼洼的路通往外界,朱家真的是费了心的,恐怕她出来一趟太容易,惹他们厌烦。
木云和余婆婆站在朱楼为她选的院子前,已经没了惊讶,这是打算着她自己不寻死,也要让她被无着落的日子耗死。
余婆婆叹息一声:“咱们收拾收拾,不漏雨就能住人,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木云牵着僵硬的嘴角,努力微笑:“是呀!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们要好好的活着。”
两个人忙碌起来,主屋还算完好,只有一个过道门一碰就要散架,大门是好的。
厨屋的房顶能看见天上的云在飘,有一口锅,几只碗,半袋米。
院子很大,可以开出一块地种菜,被衾发霉要重新拆洗。
两个人累得汗流浃背,总算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模样。
“明天,去县城一次,我能做些绣活,先赚点钱买粮食,吃饱饭了在做其他打算。”木云用袖子抹着额头的汗水,搅了搅锅里的黍米粥。
余婆婆笑着应道:“好,日子慢慢过,会好的。”
两个人就着夜色,一人一碗稀溜溜的米粥,相视一笑。
第二日一早,木云准备去县里接些活计,余婆婆要去山里采撷野菜来下饭,两个人还没出门,见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前,车门帘撩起,木道群绷着脸下了车,木云一声“父亲”刚刚唤出口,就被一巴掌掀翻在地,木道群怒气冲冲地指着木云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京城的调令已经来了,朱楼三日之内就将返京,你有多没用,被人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木云的嘴角在流血,脸颊红肿胀痛,都不及心里的痛。
木道群的马车扬长而去,原来,父亲能在百忙之中,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为了打他女儿一巴掌出出气,然后,告诉她女儿,你没用了,可以去死了!
余婆婆扶起木云,抚着她的脸泪水横流:“少奶奶要是难受就哭一场吧,哭一哭就不苦了。”
木云却咧着带血的嘴角,笑了笑:“婆婆,以后叫我叶叶吧,自从娘亲走后,再也没有人叫我叶叶了。”
余婆婆也抹干了眼泪,笑着应到:“好,以后你就是婆婆的叶叶。”
木云在县城里的绣楼,接到一些绣帕子的活计,老板说:“先看看你的手艺,如果做的好,再派给你一些有难度的,当然,工钱也会更高。”
木云谢过老板,走在街上,看见一队人马即将出城,为首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着朱楼,在他身后坠着一辆豪华的马车。
木云望过去,正好马车的窗帘被撩开,朱玉的脸露了出来,甜笑望着前方,朱楼似有所感,微笑回望,两两相望,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