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岚以为她们终于过上了风平浪静的日子。
娘嫁的人得了痨病,一病不起。
娘把自己祖坟里的东西拿了几件出来卖,换了药请了郎中去给他看病。
那人念叨着家里这么穷,这么吃下去就要把家吃塌了。
娘从地窖里把藏的匣子拿出来给那人看。
她想让他安心吃药,不要管钱的事。
那岚一直觉得,那天自己没有看错。
就在打开匣子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那人眼中的贪婪。
如饥饿的野兽。
娘太老实,她认定这个人对她好,对那岚好,于是将自己的家底掏了出来。
那人的痨病治好了。
却生出了别的病。
他开始整日地游手好闲,赌钱嗜酒。
那岚气不过娘每天既要做饭缝补,又要下地干活。
娘小声说,谁让我们有罪,能不死在外面,有个家已经是非常好了。
那岚已经长大几岁,有了一股不信命的执拗,她反问娘:“我们有什么罪?”
娘捂她的嘴,却忘了她不会说话,她只是比划出了自己的不满。
“什么罪?
原罪!
我们生下来就是罪。
以后不许这样说。
不认命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喝醉了酒就和村里人胡咧咧,自己取了个格格。
这个格格给自己洗衣做饭,捶背洗脚。
瓦凹崖村里有一座不知何年所建的寺庙,突然有一天有人来了寺庙研究后决定要拆掉它。
顺便进行了破四旧立四新的思想宣传。
谁家有封资修的旧典籍,都要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烧掉。
村民们挪揄着,脸上带着淳朴的笑。
“大家都是三代贫农,村里连个识字的都没有,书都没见过。哪有什么不好的反动书籍?”
这时有人撞撞身边的人,“我们没有书。可是克明是不是说过,他的媳妇是……”
戴红袖章的立刻兴奋起来,王府里的格格几个字让他们像噬腐的蝇类闻到血腥一样燃起了斗志。
之前的人经过几轮的斗争,熬不下去的都死了,熬下去的早就没了人的气性,只想像牲口一样活着。
倒塌的庙前面热闹了起来。
村里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让人癫狂。
癫狂可以让人无比自信。
腹中无墨的人在癫狂的状态下居然可以口若悬河。
老实人坏起来的嘴脸比恶人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