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王韩世忠又问:到底有没有罪?秦桧说:莫,须有。”
“秦桧也被问的有些恼火了,反问了一句,难道没有吗?!”
“蓟王韩世忠追问:到底,有没有罪!秦桧说:莫须有!就是说不是我秦桧要杀他,是宋高宗要杀岳飞,所以不需要有。”
“后来,岳少保死于莫须有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朱翊钧听闻后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先生讲一讲于谦冤死之事吧。”
高拱沉默下,思虑再三,觉得没什么不能讲的,他俯首说道:“徐有贞给于谦定了个罪名,叫意欲为,就是还没有做,但是于少保想做想要立襄王的儿子做皇帝,所以于谦该死。”
“后来,于谦就死在了意欲为这三个字上。”
“到了宪宗成化二年,宪宗皇帝就昭告天下说于谦无罪,赦免了于谦的儿子于冕,因为宪宗知道,景泰八年正月,景泰帝病重的时候,于少保和商辂、王文等人,要立的是宪宗皇帝为太子,而不是襄王的儿子。”
“当时于少保、商辂和王文上《复储疏》,就是重新恢复宪宗皇帝为太子。”
“后来,宪宗皇帝不仅为于少保平反,还为景泰帝恢复了皇帝号。”
高拱说的,都是明堡宗,不是,明英宗朱祁镇的儿子明宪宗朱见深,在修国史实录的时候,收录的事儿。徐有贞说于谦要立襄王的儿子为太子,结果明宪宗这位事主却说,当时于少保要立自己为太子的。
景泰皇帝的长子朱见济死后,再无子嗣,没有儿子,就没国本,就没有继承人,人心思动。
“那新郑公以为,朕是以莫须有还是以意欲为,杀了新郑公呢?”朱翊钧看着高拱问道。
“额…”高拱没想到还能挑一个罪名出来,宣布自己斩立决,他实在是有点没绷住,露出了个笑容说道:“陛下这话说的,臣既没有岳少保之勇武,也无于少保之伟功,臣哪里有资格用这种罪名,臣想想,就以威震主上为宜。”
高拱知道自己快死了,两三年而已,早死晚死,不如死的略微有些价值。
朝臣们都懵圈了,本来以为无皇极殿上朝已经是皇帝整出来的最大的活儿,结果在所有人面前,和高拱商量着,要冤杀你,你自己挑一个罪名出来,高拱挑来挑去,选了个有的罪名,威震主上。
朱翊钧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无能为啊,新郑公不能做到的事儿,朕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冤杀呢?朕掌生杀予夺之权,宋高宗杀岳飞,中原再无妄,英宗杀于谦,解散京营,胡虏逞凶。”
“新郑公就暂且在京师住下,容朕好好调查,这案子呀,人死了,也能让他活过来调查一番。”
高拱有些愣,他一直以为皇帝把他抓到京师来,就是借他人头一用,这种事历史上都不稀奇,比如曹操杀掌粮官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
曹操去讨伐贼寇,粮草不足就用了小斛盛粮,结果军兵不满意,曹操就借尔人头一用了。
他还以为皇帝是要借他的脑袋一用,但是看这个情况,似乎是打算拿他打个窝出来,高拱完全明白了,皇帝根本不打算善了,要血流成河。
高拱看着小皇帝,再看着张居正,沉思了许久,在思考皇帝凭什么这么干!
文皇帝被点了家宅,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文皇帝知道不能查,万一查出点什么来怎么办?再打一次大明南北战争靖难之役?世宗皇帝知道不能查,因为当时东南倭患、西北虏寇,真的查出点什么来,仗还要不要打?
但是小皇帝不用忍气吞声,因为小皇帝年纪小,而且还有明摄宗张居正罩着呢!哪怕是搞得天下沸反盈天,小皇帝下个罪己诏,说自己德凉幼冲,认个错;或者把张居正推出去说,都是张居正当国干的坏事!
小皇帝干脆既不认错也不把张居正推出去,又能如何?天下权豪们,缙绅们,官吏们,能!如!何!
大明军眼下屡战屡胜,青龙堡看似败了,但又赢了,戚继光不仅在塞外打了大捷,还占着不走了!
“臣遵旨。”高拱沉默了片刻,俯首说道。
朱翊钧摆了摆手,他不会重新启用高拱,就是用高拱做饵,把那些个已经狗急跳墙的家伙,找出来,然后在通惠河边,排成一排,全都吊起来。
无论高拱还是张居正,他们的新政都反对一味崇古、法三代之上的的贱儒,不度世势之人。
历史经验当然值得借鉴,但不能直接生搬硬套,否则必然招致灾殃。
高拱就是进京来,告诉所有人他回来了。
现在摆在小人面前的就一条,杀死高拱,只要杀死高拱,那皇宫被点了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案犯都畏罪自杀了,就不用调查了,而皇帝要在这个斗争中,保住高拱,把魑魅魍魉给找出来。
朱翊钧看向了张四维,嘴角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十月之前,张四维杀不了高拱,或者无法整顿西北力量扯旗造反,朱翊钧就要夷他三族了。
十月,大明京营就要班师回京了,或者更早。
张四维面色如常,但是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事情的发展不该是这样的,按照过往的经验,文皇帝面对这一招都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皇帝他怎么敢,敢查下去!所有的线索证据已经指向了高拱,直接坐罪,减少朝廷动荡,稳定为主才对!
皇帝你这么小,朝廷党争倾轧起来,皇帝你真的接得住吗?
可是张居正个高,他顶着。
礼部尚书马自强、鸿胪寺卿陈学会出列俯首说道:“陛下,臣等有本启奏,三娘子请旨入京朝贡,恳请陛下恩准其恭顺之意。”
三娘子,俺答汗攻伐瓦剌人的时候抢的美人,这个美人是俺答汗封王的马甲和理由,都是因为三娘子这个美人,让俺答汗做了草原上的叛徒。
结果这个马甲穿久了,俺答汗真的被僭越了,现在俺答汗的帐下,都听三娘子的,而不是俺答汗的。
现在三娘子要入京朝贡。
三娘子能把俺答汗给架空了,自然有她的本事,她进京来是早就和京师沟通过的事儿。
西北族党最大的本事不就是依寇自重吗?现在寇直接跟京堂联系了。
往往这个时候,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族党,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问道:“大司寇以为呢?”
“臣以为善,此乃国朝盛世。”王崇古站了出来,没有反对,他挨过打,知道疼。
吴兑谎报军情,最后被葛守礼搭救,所以吴兑觉得张居正,名不副实徒有虚名。
张四维其实没有直接跟张居正过过招,张居正当国,张四维已经被弹劾致仕了。
只有王崇古真的挨过打,那是真的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