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其实很过分,规制一样模样差不多,却不能起火,用木头必然会起火,用木头必然会几年一修。
王崇古有些迷茫,他愣愣的说道:“陛下,臣能让工部尚书郭朝宾一起修吗?臣自己独木难支,营造这事儿,臣熟悉,但是修皇宫这事,臣还是不大会。”
“一应人力调遣都任由大司寇调遣便是。”朱翊钧让人办事,自然给事权,这么离谱的要求,王崇古做不到,朱翊钧也不会真的把王崇古给砍了,王崇古死了,谁来经营毛呢官厂?
戴罪立功,其实就是宽宥了的另外一种表达。
“臣遵旨。”王崇古领了修皇宫的差事,这可不是什么美差,六册一账之下,想贪墨点钱,都是难如登天。
王崇古真的想要把这件事做好。
放火烧宫,到底是谁干的?皇帝、元辅、廷臣心里其实都门儿清,张四维和他的同党们,吴兑、方逢时等等西北权豪们等人。
烧死了皇帝最好,烧不死,那皇帝追查也是高拱干的,张四维总觉得是高拱在害他,一石二鸟。
这就是张四维,根本认不清楚形势,皇帝一次言张四维丑,一次回朝做官加速史书编修的速度,就是为了防止张四维拿到权力,张四维还以为是张居正故意针对他,并不清楚的是,皇帝早已经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宣廷臣入殿廷议吧。”朱翊钧再挥手,开始了每天的日常。
王崇古为了营建一个永不烧毁的皇宫绞尽脑汁,一些不成熟的想法,随着工部尚书的加入,变得愈加清晰了起来,不得不说历史时间长,就是好,可以考古式科研,很快许多的方案开始论证,不断的通过。
朱翊钧对进度非常满意,他打算三五年都住在宝岐司了,结果王崇古非常确信的说,陛下大婚之前,一定能完工。
五月初二,明天又是一次上朝日,在所有朝臣们都以为三大殿都被烧了,中轴线所有建筑,除了午门全都烧毁了,还怎么大朝会的时候,礼部马自强通知,朝会如期举行。
三大殿都没了,怎么如期举行?
大明皇帝朱翊钧总是能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整出大活来,让朝臣们目瞪口呆。
露天朝会。
历史上第一次露天大朝会就这样举行了。
张居正带着群臣上朝的时候,走进了午门,就只看到了一个三层月台的地基,这是没烧毁的地方,而朱翊钧的龙椅就放在空荡荡的地基上,一应礼仪,没有缺失的地方,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没有皇极殿了。
朱翊钧就在龙椅上坐着,这等露天大朝会,直接让所有朝臣都给震惊了!朝廷的威严何在?
朱翊钧对着张宏开口说道:“宣朝臣入殿上朝。”
张居正在缇骑的检查下,迈过了门槛,是的,空荡荡的地基上就放着一个门槛,算是宫殿的大门。
张居正自问这辈子已经见到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但是这场面,他必须要承认,确实是第一次见,即便是在永乐年间,三大殿烧毁了,也都在文华殿上朝,结果陛下直接选择了地基开大会。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一片诡异的氛围和大风的卷动吹拂之下,大朝会开始了。
朱翊钧手虚伸说道:“免礼。”
“朕的家宅被烧了,从午门到玄武门,被烧的一干二净,就剩下这些个地基,先生跟朕说,道阻且长,朕当时还在想,道阻还能艰难到什么地步?长能长到什么地步?今天啊,朕见到了呢。”
“有人呢,想要朕的命啊,追查了半天,居然是前任首辅高拱所为,啧啧,新郑公好大的能耐哟,人在新郑,打了个响指,皇宫就开始着火了!”
“缇帅,带高拱来。”
高拱被押入京师了,当然是请来的,走了十几天,慢慢悠悠,况且入京后先去了解刳院,是去找大医官看病,而不是被解刳。
高拱就在殿外候着,听到了宣见,一步步的走了进去,甩了甩袖子行了大礼,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说道:“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新郑公,听说你要杀了朕,在新郑一说话,朕的皇宫就着了火,有这个事儿吗?”朱翊钧开口问道。
高拱跪在地上,沉默了许久说道:“陛下,臣就是一凡夫俗子,如今已经在家中闲住四年之久,过去的门生故吏,连封信都不写,臣哪里有那个本事,放火烧宫?”
“陛下若是说臣放的,那就是臣放的火吧。”
高拱对自己来到京师,其实很悲观,在他的设想里,哪怕不是他干的,那也只能是他干的,东北在打仗,京营不在老家,息事宁人是普遍的做法,连成祖文皇帝当年都只能息事宁人。
刚乔迁新居,漏刻博士就说,会烧起来,结果四月果然烧了起来,三大殿都被烧没了。
文皇帝也只能息事宁人,那可是文皇帝啊,靖难打出来的皇位,也只能这么忍了。
高拱以为自己就是入京来当那个替罪羔羊的,为自己申辩了两句,打算直接认罪伏法了,皇帝说有罪,那就有罪吧,自己也病了,而且快病死了,算是为了大明发挥了最后点光热。
高拱当国频繁对贪官污吏下手,对于贪蠹他不能容忍,他自己就是姑息晋党之人,所以,他破不了姑息。
不是人人都是张居正,对自己老师徐阶,都能各种下那般毒手,还田干干净净,连个船证都不给一张。
“新郑公起来说话,给朕讲讲岳飞冤死的故事吧。”朱翊钧也不着急,摆了摆手对高拱说道。
高拱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周,这地基极高,都能看到玄武门了,大明皇宫空荡荡。
矛盾激烈碰撞的火花,连皇宫都烧成了这样。
高拱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开口说道:“岳飞冤死之事啊,当时的大奸臣秦桧,给岳飞定了个小小的罪名,阴结虏人,通敌逆主、指斥乘舆。”
“啊,阴结虏人,岳飞阴结虏人。”朱翊钧叹为观止的说道。
高拱接着说道:“这个罪名显然是不被认可的,蓟王韩世忠就跑过去问秦桧,岳飞到底有没有罪,是什么罪?秦桧说:莫须有。”
朱翊钧眉头紧蹙的问道:“莫须有?这三个字怎么解呢?不需要有吗?”
高拱摇头说道:“韩世忠和陛下一样的疑惑,问秦桧,这莫须有是什么意思?秦桧说,莫须有。”
“这第一次回答,秦桧的意思是,不需要有,要岳飞死,岳飞就必须死。”
“蓟王韩世忠再问,到底有没有罪?秦桧说:莫须,有。”
“这第二次回答秦桧有些忐忑了,意思是不急,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