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阎锡山的电话,徐源泉驱车赶到北平卫戍司令部。
徐源泉前脚刚跨进司令部的门槛,就看见阎锡山与张荫梧谈话,他只好后脚退出门槛,站在司令部门口等候。
徐源泉见到阎锡山,为什么会畏手畏脚呢?这还要从阎锡山的发迹史说起。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其后又在南京自立中央,与武汉国民政府分庭抗礼,宁汉分裂。
国共两党纷纷对其口诛笔伐,痛骂蒋介石“以军治党,以党窃政”。
蒋介石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被迫下野。
下野以后,蒋介石并没有闲着,他回老家奉化与毛氏名义上离婚,再东渡日本,拜见了在日本神户的马大温泉疗养的老宋夫人,为宋美龄求婚之后,还会见了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双方达成了“日蒋密约”。
蒋介石从日本回国后,就与宋美龄在上海举办了基督教婚礼,被《大公报》戏称为“中美联姻”,是否取自“蒋中正”和“宋美龄”二人的名字,还是另有含义?就不得而知了。
蒋介石下野未及半年,便重新复出,打起“第二次北伐”的旗号。为了联纵抗衡安国军大元帅张作霖,蒋介石将西北王冯玉祥和山西土皇帝阎锡山拉拢在一起,结为金兰。为此,三大巨头还拍了一张合影,蒋居中,冯在左,阎在右;蒋一身戎装,笔挺而严谨,比冯、阎瘦弱;而冯身躯魁梧,衣着随意,朴实而憨厚;阎也一身戎装,但看上去持重而又老道。三个军人,三种风格,三种形态,在新老军阀交替中,纵横捭阖,改写了中国近代史。
素有“山西之王”的阎锡山,乘1928年第二次北伐的机会攻城掠地,摇身一变成了平津卫戍司令(时是北京易名北平)。其悍将张荫梧,凭借定低北京的功绩,当上了北平警备司令兼北平特别市市长和公安局长。至此,阎锡山实际控制了晋、察、冀、绥四省,以及北平、天津二特别市的军政大权。所以,连这个以辛亥革命元老自居的徐源泉,也要敬他三分。
在门口候了一刻钟左右,阎锡山的侍卫官来请徐源泉。
当徐源泉第二次跨入司令部的门槛时,就听阎锡山招呼:“克诚兄,你来得正好,我正和张市长谈东陵案件的事,你也来参加一下。”并介绍道:“这是北平警备司令兼北平市长和公安局长的张荫梧。”随即拉着他说:“这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孙殿英的顶头上司,第六集团军总指挥徐源泉-徐总司令。”
“久闻张司令是晋军一员虎将,今日有幸相见,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徐源泉老辣地客套道。
“哪里-哪里,克诚兄过奖了。想当年克诚兄参加武昌首义,乃辛亥革命功臣,敬佩-敬佩。”张荫梧立即站起来,他身着笔挺的将军服,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周吴郑王,英武潇洒。
“你们两个装什么假斯文,让我这个乡野老夫酸得掉牙。”阎锡摸着脑袋说,“站着干嘛?都请坐!”
“我们在天津捕获的倒卖清东陵文物的谭温江和谭学卿兄弟俩,他们自认是孙殿英的部下,而孙殿英又是你的部下,所以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孙殿英的情况。”张荫梧打着官腔说。
“我此次来,正是受孙殿英委托,给阎司令捎两份报告。第一份报告说的是二次北伐以后,孙殿英奉我部命令在冀北一带剿匪,孙部驻军蓟县马伸桥,据清东陵所在地马兰峪仅一山之隔;当时马兰峪有个惯匪叫马福田,探知东陵看守空虚,就伙同一伙匪徒窜入东陵盗宝;谭温江闻讯,调动一个团的兵力开往马兰峪,将马匪击溃,收缴被盗财宝。因此,孙殿英代表第十二军官兵强烈要求释放剿匪功臣谭温江等人,并为剿匪功臣谭温江嘉奖。第二份报告是说,若警备司令部不释放谭温江,孙殿英就辞去第十二军军长职务,另谋高就。以上两个报告请阎司令过目。”徐源泉一口气汇报完,早已是口干舌燥了。
“即使这批文物是谭温江剿匪缴获的,也应该上缴国府,而不是私下倒卖,这于情于法都说不过去。”张荫梧一针见血地说道。
“战争年代,倒卖战利品也是正常的吗。孙殿英拥兵两万,粮草困乏,军饷不济,军心不稳,天天向我催粮饷,我只好说蒋介石还欠着我们的军费呢,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他遂想到了倒卖文物的差事,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何必斤斤计较呢?”徐源泉据理力争道。
“你一个堂堂的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怎么能如此放纵部下?”张荫梧站了起来,厉声说道:“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部下!”
“好啦!别在我这里瞎嚷嚷啦!”阎锡山制止道,“克诚兄体恤部下,也不为过。时下国力羸弱,军费匮乏,在这个非常时期,倒卖战利品暂度难关,可以理解。但是,我提醒你,你给我把孙殿英看好了,别让他的两万兵马投了‘小六子’和蒋介石。让他暂时屯兵蓟县,听候我的调遣。”阎锡山老奸巨猾,他害怕把孙殿英惹恼了,投奔了东北的奉军或者南京的蒋介石,使他腹背受敌,反而成了他的心腹之患。
“是,阎司令,回去我定挽留他!”徐源泉扯起嗓门喊道,故意喊给张荫梧听。
没有想到阎锡山会帮他们说话,这让徐源泉更加有恃无恐。他赶忙让手下把那只箱子搬进来,说:“这是孙殿英托我上缴的战利品,请阎司令过目。”
“什么战利品?”阎锡山打开箱子,看到金灿灿银煌煌的金银器皿惊呆了,他慌忙掩上盖子,严肃地说:“既然是上缴的战利品,你应该交给我的侍卫官才是。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让我的侍卫官把这些战利品转交到国库。”
“是!”徐源泉明白了他的用意,遂将箱子搬了出去。
待徐源泉走后,阎锡山对张荫梧说:“你都听到了,谭温江不但不是盗墓贼,反而成了剿匪功臣了。你赶快回去把谭温江他们给放了,免得孙殿英这只疯狗狗急跳墙,投奔了‘小六子’或蒋介石,到那时我们就成了‘肉夹馍’了,两头受到挟制。”
阎锡山背着手乱转,像骑着一头原地打转的驴。
不过,这个“阎老西”确有“毛驴将军”诨号,因为他平时喜欢骑驴,不喜欢骑马,在一次采访中他被外国记者誉为“毛驴将军”。
“司令,你千万不要听那个‘老兵痞子’的谗言呀!你想想,如果我们把谭温江他们放了,社会各界如何看待我们?我们又如何向国民政府交待?如何向蒋介石汇报?”张荫梧斗胆直谏道。
“你懂个屁!”阎锡山背着手越走越快,“你开口一个国民政府,闭口一个蒋介石,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司令吗?”
阎锡山自从编遣会议后,对蒋介石耿耿于怀,而蒋介石对他日益膨胀的权利也早有芥蒂,想方设法削弱他的兵权。所以他寓居北平,韬光养晦,养精蓄锐。
“孙殿英是个丧家之犬,如果投奔了‘小六子’,使我们腹背受敌;况且孙殿英驻守的是蓟县,乃是平津的门户,如果他像吴三桂一样将门户洞开,引奉军入关,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拱手送给‘小六子’了;如果孙殿英投了蒋介石,与奉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平津休矣,你我都得滚蛋!”阎锡山是个“钱鬼子”出身,算盘打得猴精,他总是把敌我双方的力量放在戥子上称了又称,从不贸然出击,只有当自己的力量超过对方时,才敢出击。
“司令高屋建瓴,令学生佩服,我马上按照司令的指示,照办就是了。”张荫梧熟知阎锡山奉行的“中的哲学”,善于玩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把戏,决不轻易得罪人。
次日,徐源泉给孙殿英出谋划策,让他趁势派人把谭温江兄弟保释出来。
孙殿英遂安排梁朗先挑几样宝物给张荫梧,并以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的名义将谭温江和谭学卿保释出狱。
获悉东陵盗墓案的重大嫌疑人谭温江、谭学卿等人被释放,李沧匆匆来到北平文物维持会,将西装往桌子上一扔,说:“笑话,天大的笑话!”
史丹青和刘思齐见李沧教授一反常态,以往那儒雅俊逸的风格荡然无存,两人四目相觑。
“今天上午,警备司令部将谭温江、谭学卿等人释放了。”李沧疲惫地瘫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