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楚楚，兵部没有多余的火炮、多余的弹药。
那么这平白无故出现的炮声，是什么？
这世界上懂得制炮的，除了兵部军械院里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就只有卫家的人。
卫家，他妻子的家。
是谁在卫琼死后的查抄中偷走了卫家的东西吗？
无论是谁，偷了卫家的东西，却用来守护作为卫家死敌的朝廷，就都该死。
距离金人攻下城池还有些许时间，章北疆要在逃命之前，杀掉除了他之外，跟卫家有关联的这个人。
这是怎么了？
战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百姓们并未逃回家中避难，而是蜂拥而上守护城墙。
他们口中喊着：“我来！”“还有我！”
他们手里拿着棍棒铁铲，他们要去守城，要去做肉盾。
前几天守城的时候，这些百姓可是只知道送些米粮熬几锅粥。守城自有当兵的，他们坐享其成便是了。可今日这些人是怎么了？死到临头知道动一动吗？太晚了，今日金兵屠城，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可是，金人撞击城门的声音竟越来越弱，直到停下。
城墙上炮弹、弩弓、箭矢甚至是红缨枪一波波投掷下去，远处隐隐约约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
金人……退了？
乱糟糟的人群中，章北疆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响彻城池。
“谁与我出门追赶贼寇？”
“我！”“我！！”“还有我！！！”
章北疆在嘈杂的百姓中抬头，一眼看到城墙上那女人。
傍晚夕照下，她红色的披风抖动，像是站在云霞之上，睥睨众生，指点九州的仙子。
红唇艳丽目光决绝，举手投足气度卓然，手持长枪翻身上马，竟然就在宽阔的城墙上飞驰近前，又翻身跃下。
不，她不是仙子，她不修菩提，她以战止战，是常胜罗刹。
士兵们仰望她遵从她，百姓们崇拜她拥护她，她智谋过人号令万千，她立于阵前，如凤凰浴血重生，所向披靡。
章北疆汗毛倒竖如遭雷击。
他的手探入怀中，紧紧握住那一枚护身符。
“阿凰，阿凰！”
那女人已经从城墙上大步流星走下，点卯兵将准备出城追击敌军。
她长着跟阿凰完全不一样的脸，更娇弱，更白皙。她也没有阿凰那么高挑，更娇小，更瘦弱。
可她那似乎随时破体而出的魂魄，不是他的阿凰，又会是谁？
怪不得她会知道那么多秘辛，怪不得卫洵出狱时她跑去接，怪不得她跟自己面对面时，从来没有怕过。
这世上的平头百姓，哪个不是对他恭恭敬敬谨小慎微。只有夜家小姐，那一双眸子里从无惊惧。
因为她知道的吧，自己有多爱她。
对了，她们甚至拥有同一个名字。
城门打开，章北疆纵马上前，和卫凰一同杀出城去。
他要在她身边，生生世世，再也不分离。
完颜昌没有想到自己会败，而且是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他准备了那么多，也确信城中已经没有能威慑金兵的东西，忍到了第七日才大举攻城。可远远的城墙上一抹红色披风张开，漫天的炮弹便顷刻而出。
距离城墙最远又最为精锐的骑兵被炮弹击中，血肉横飞。
距离城墙较近的步兵被弓弩射中，伤亡惨重。
而好不容易爬到墙梯上的勇士，也被着火的棉被裹住掉落。城上竟然还能倾倒火油，正好落在驾战车撞击城墙的士兵身上，顿时火焰冲天乱作一团。
完颜昌下令撤退。
城中禁军不多，他完全可以稍作休整，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探查明白对方的虚实，再做打算。
可完颜昌万万没想到，大周的城门竟然敢打开，城中的兵马竟然敢出来。远远地，他看到一个女人骑在马上，指着他，长刀挥过，周军气势如虹。
隐隐约约间，完颜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