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德隆票号撒钱的缘故,巷子里没什么人。
秋日的阳光把矮墙上杂草的影子铺在地上,一只大黄猫拱起后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从他们面前跳过去。
卫凰看了看被何煦捉住的衣袖,情知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是有些轻率胡闹。
其实她原本就喜欢开玩笑逗趣,不过因为嫁了人,才收敛起顽劣的脾性,亦步亦趋跟在夫君身后,做了朝中大员的夫人。
如今在这具躯壳里,在何煦面前,她倒是越发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了。
“你在骗我。”看到卫凰镇定自若的神色,何煦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他的手指却并未松开卫凰的衣袖,而是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
突如其来的力量令卫凰猝不及防,她的身子向何煦怀里扑去,虽然稳住身形,却还是距离他太近。
卫凰感觉到热烈的鼻息在她额头落下,何煦的手只是牵着她的衣袖,并未逾规越矩,却令她动弹不得。
“夜小姐,”他明亮的眼眸眯着,阳光透过睫毛的缝隙,把何煦英俊的影子投下,罩住了怀里的小小女子,“你太顽皮,本公子可拿你怎么办呢?”
一直藏匿的爪牙露出来,卫凰闻到莫名熟悉的气息。那是两军对峙的阵前,剑拔弩张中充满试探和威逼。
就知道他小孩子的那一面,是装出来的。这才是他吧,藏在天真无邪神情里的,诡诈又不讲道理。
卫凰抬起头,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两个字。
“放开。”
像是一道不能违背的令牌被丢在脑袋上,何煦瞬间松开了卫凰的手臂。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他自己都有些疑惑,低头看一眼动作僵硬的手。
明明是他的手,怎么不受他的控制呢?
他明明想抱住,怎么松开了呢。
“你真厉害。”何煦道。
“何公子一直都是这么轻狂冒失吗?”卫凰的手伸向衣袖,假装要取出什么兵刃。何煦佯装害怕退后一步:“本公子再也不敢了,夜小姐莫要生气。”
“下次若仍有不轨,记得给你自己准备好黑漆棺椁。”
“那是自然,”何煦连连点头,像一只乖巧的白兔,“我给自己准备个够宽敞的,得伐百年巨木,能做攻城车撞城门的那种木头,这样才能配得上因轻狂而死的本公子。”
这是玩笑话,可卫凰的神情却渐渐肃重起来。
又提起棺椁,今日她似乎是第二次跟人聊起棺椁。上一次是宋棵请辞,他说——
“何煦!”卫凰忽然开口呼唤面前的男子。
“在呢。”何煦惊讶之下应声。
她微张着嘴,今日的种种琐事交缠在一起,却共同勾连出一桩大事。
“金兵,”卫凰深吸一口气道,“在太原府伐木,粗大的,可做棺椁的那种木头。”
何煦的神色也变了。
卫凰曾在军中多年,行军伐木一般用来烧火做饭搭建帐篷,可若是粗大到能做棺椁的木头,所为何用,她很清楚。
何煦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他是被几十个在战场上洒过热血的人带大的。他们最爱谈论的不是今年能赚多少钱,而是老子当年如何杀敌,如何驾战车踏破贺兰山缺。
行军伐木且伐巨木,要做什么,何煦也能猜到。
那是要做攻城车,要抬起冲撞城门,要破门而入。
太原府的官员必然知道伐木的事,可因为金国储君完颜昌就在大周京都,他们大意了。
“金人投鼠忌器,他们敢吗?”何煦道。
“他们敢,”卫凰的手在衣袖中攥紧,因为着急和担忧,她蹙眉走了几步才停下,“他们不光敢进攻太原府,还敢对皇帝不利。”
“章北疆……”何煦也想到了,“皇帝讨厌章北疆,把他从行宫赶了出来。如今接管禁军的是兵部左之航,他守卫的能力如何,单看那日白虎进猎场,就知道了。”
卫凰神情沉沉地看着他。
自从知道金兵入大周境,他们都在猜想金国的图谋。却不曾想是如此赤裸裸,阳谋阴谋尽用,要打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何公子,”卫凰的语速忽然慢了,眼波流转间,她开口问道,“若皇帝被金人劫持而去,你,救不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