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柿子树上“啪”地掉下来一颗圆滚滚的果实,表皮裂开一个口子,红色的果瓤从裂口处挤出来,淌下甜蜜的汁液。
仆妇手里的萝卜砸在车夫脑袋上,一下下砸得凶猛用力,边砸边破口大骂。
“你说谁一肚子坏水呢?”
“你说谁蔫儿坏呢?”
“你说谁心眼儿多还见色忘义呢?”
前车夫抱头鼠窜,一脚越过掉在地上的柿子,跳到月门处,转身对着仆妇笑。
“我这是夸他呢!老话说得好,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哪个登到高处的不是满手鲜血脚底沾泥?田婶儿你就是被他那总是笑呵呵的外表蒙蔽了,他怎么样,我能不知道?”
“你敢再说一句?”田婶把萝卜放下,举起刀。
前车夫憨憨地笑着求饶,忽地身后钻出来一个人。
何煦的车夫手里拿着一块牛肉,边啃边看得津津有味。
“你又气田婶儿!”他使劲儿拍着前车夫的肩膀。
“你说!”田婶用菜刀指着车夫,“咱们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车夫放下牛肉,像背诵标准答案般脱口而出:“文武兼备、英姿盖世、气度不凡、睥睨天下。”
“这才是哩!”田婶手里的菜刀软软地放下,又忽然抬起胳膊指向厨房道,“今儿个烧小鸡炖蘑菇,我多给你盛半碗肉。”
“那我呢?”前车夫用手指向自己的鼻子,踮脚问。
“腌萝卜还多着,你吃不完。”田婶把束衣的襻膊【注1】拉紧,径直去了。
待她圆圆的身子消失在侧门,车夫才忍不住弯腰笑起来。前车夫一脸的不服气,恨恨道:“凭啥你回回占便宜?”
“给你分点肉,”车夫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你给我也分点腌萝卜。”说着捡起地上掉落的柿子递给前车夫,“先垫垫,熟透了,好吃。”
前车夫犹不解气,推搡着车夫到水盆边。
“把萝卜洗了。”
他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跟着田婶的身影往厨房去,蹲守今日第一碗小鸡炖蘑菇。
“是……什么目的呢?”
酒楼包房里,卫凰正在写写画画。
一撇一捺是山川河流走向,方方正正是城池座座,南北交织是官道野路,路上每隔一段几个点,是驿站哨卡。
这是卫凰心中的,从京都到金国的舆图。
父亲说过,最重要的东西要记在心里,只有这样,别人才拿不走。
她画出舆图,在上面标注出金人留在河北道的兵马,再标出玉山行宫的位置,卫护皇帝的禁军。
怎么都觉得,金人虽然猖狂,到底无法对皇帝构成威胁。
可大军开拔粮草耗费,金人费尽心思把兵马带进大周境内,不会只是想保护皇子完颜昌。
这件事一定对大周不利。
卫凰凝眉苦思,听到包房外沐风正压低着声音说话。
“宋老板,您来了?”
宋棵点头站在包房外,眼神往内一斜,晒黑的脸上露出笑。
“小姐在吗?我想请假回趟老家。”
宋棵的老家在太原府,距离京都几百里远。
沐风撇着嘴对宋棵摇头,宋棵抬手便拍在他脑门上。
“别以为有小姐罩着,你就能对我横眉竖眼了!”
“冤枉啊,”沐风捂住头吸气,“小的实在是为了宋老板好,前几日小的亲眼见那个德隆票号的何煦说要跟着小姐做事。他还说了,宋老板能做的,他都能做。”
宋棵的脸顿时黑了。
“当真?”
“亲眼所见,小姐还把宋老板给小姐做成的弩弓送给那小子了。”
宋棵顿时心疼得要命。
“那是最好的,小姐怎么舍得……”
“可见他们……”沐风伸出两根食指对了对,满脸参透玄机的笑。
宋棵狠狠拍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他哪儿配?!”
沐风呲牙咧嘴地跑开,屋内的卫凰再不能忍,开口唤宋棵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