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养……
华灯初上的窄巷内，卫凰注视着眼前姿容俊美的年轻人，她轻轻歪头，微蹙的眉心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很久以前，也有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问她：“你能不能……”
那是在西北境碎叶城，和西贼的战争中，他们中了埋伏。章北疆护着卫凰逃出去，可他自己却被十倍于周军的西贼围困。
卫凰带兵回援，击退西贼，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章北疆的踪迹。
他背靠着一棵胡杨，厚厚的战甲被鲜血浸湿，胸口插着断箭，一把弯刀钉在他腿上还没有拔出来。
他就那么看着卫凰笑，虚弱地问：“你能不能……嫁给我。”
以命相托、九死一生的重逢后，她答应了。
没想到三年后，在大周的都城，在她一无所有失去卫氏庇护的时候，竟然有人同她开包养的玩笑。
不是包养她，而是求她包养。
都是男人，你们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什么是包养？”卫凰明知故问。
何煦停止转圈圈，认真回答道：“就是和小姐同席吃饭，小姐要管饱；和小姐同一个裁缝铺制衣，小姐要结账；和小姐同一个屋子——咳咳，同一个院子睡觉，小姐要管住。”
“你会做什么？”
卫凰同样认真又郑重，似乎他们的确在谈买卖。
何煦神情微僵。
“沐风——”卫凰轻喊一声，守着街口的机灵小厮立刻便跑过来。
“你们宋老板当时管你吃住，是因为什么？”
沐风立刻回答：“小的机灵些，办事牢靠。”
卫凰又问：“我今日给你们宋老板发赏钱，因为什么？”
沐风喜滋滋地道：“宋老板盘账快，不管多少利息，开口就说出来，所以东家赏钱。”
卫凰轻抿唇角，对何煦摊手摇头。
何煦立刻道：“本公子办事也牢靠，算账也很快。你这里有算筹吗？我来献丑一番。”
说着便翻折衣袖活动手指。
沐风的脸顿时白了，连连摇头说没有算筹。
何煦仍有些不甘心。
“何公子京都的铺子封了，难免引得其他各处被挤兑。生意成败就在一夕之间，还是不要在此处跟我玩笑。”
卫凰说着从沐风手中接过幂篱戴上，何煦也不再纠缠，对卫凰拱手相送。
他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玩闹时的不正经也消失无踪，神情里几分落寞和不舍。
心底的感受袒露无遗，不遮掩，不伪饰。
卫凰想了想，从袖袋中掏出一物，递过去。
“贺你生辰。”
大厅内坐满了人，只有一个人笑着。
何煦正认真打量手中巴掌大的东西。
那是卫凰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一把弩弓。
紫杉木坚硬而有韧性，弓弦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筋脉制成，拨弄有声。最厉害的是弹射的机括见所未见，弩弓虽小，射出的箭矢却能在十丈内钉入土墙。
这礼物天下少有，她却送给了自己。
何煦坐在厅内上首，忍不住笑得脸上起了褶子。
左右首坐着的各分号掌柜们，只觉得毛骨悚然。
出了这么大的事，主人到底是崩溃了！
他们都清楚何煦的身世，当初决定护着这孩子长大时，虽知道身家性命就此交付出去，但也放心大胆地干了。
这次的事何煦只跟朝里的那位大理寺卿和京都的掌柜忌雍商量过，他们事先一无所知。待到票号外排起兑出银两的长龙，他们才陆续得知出了什么事。
快马加鞭，三日内赶到京城。
这会儿忌雍还在票号对付京兆府查账的官员，他们来何煦住处，听从安排。
不过看主人的样子，一会儿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目不转睛地看，一会儿看着窗户傻乎乎地笑，显然是疯魔了。
这可如何是好？
对不起楚王殿下，我等自缢谢罪吧！
可是，有点不想死是怎么回事？
正纠结着，忽然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问：“都到齐了？”
何煦终于收起弩弓，转头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