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酒楼和通往皇城的大街隔着德光坊,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马蹄声传来。
“让开!让开!”
斥候一边骑在马上飞奔而过,一边把消息带到京都各个角落。
“金国使团千里来朝,不日到达国都!”
“金国使团朝拜天子,不日到达国都!”
声音由远而近又消失在远方,渐渐被西市熙熙攘攘的买卖声遮盖。
一抹夕阳的余晖下,卫凰站在酒楼窗边,俯瞰京都的青砖绿瓦白墙。袅袅炊烟升起,万物裹在浅淡的金光里,安静祥和。
可金人要来了。
皇帝粉饰太平,甚至把金人来和谈称作“朝拜”。但卫凰知道,真正的朝拜不敢要求割让江山,更不敢把兵马埋伏在河北道。这些人另有图谋,而皇帝却闭目塞听惟恐打仗。
那该怎么办?
如今她身体里已经没有卫氏世代征战保家卫国的血,她是夜凰,是商户而已。
自该不管不问。
对皇帝,莫说不管不问,若有机会,卫凰甚至想手刃仇敌。
她在窗边冷哼一声,身后站着的宋棵也跟着她哼了一声。
“金贼可恨!自以为来拜一拜天子,就能抵消这些年在边境虐杀将士的死仇了?”
卫凰看了他一眼。
宋棵又道:“不知道章大人那边,怎么说?”
果然,他们都已经笃定她背后的主使,是章北疆。
“放心,”卫凰对他一笑,“此事一不叛国二不谋逆,是好事。”
既然有章大人撑腰,有夜小姐谋划,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宋棵施礼退下。
这种事若让正经人做,还真是胆子都吓掉一半,很难办成。
但交给宋棵就不一样了。很快,他在京城外买了个庄子,对外说是勘出地底深处有热泉,要挖出来修缮一番做个游览的庄园。又过几天,宣扬说挖出来的土可做陶土,干脆请了河南道的制瓷名家,看能不能烧出好瓷器。
这样每日进进出出许多人,拉着各种工具器具敲打不停。人多自然要多吃饭,于是收购粮草拉进库仓。偶尔“轰隆”一声巨响,解释说是烧瓷的窑塌了。宋棵亲自带人拿着钱物安抚周围村庄的百姓,这样偶尔有路过的人怀疑,百姓们便异口同声:“你懂什么,人家烧瓷呢!”
“怎么听起来像是炮声?”
“那是窑塌了!说起来这半月塌了两三回了,每回都把俺们养的鸡吓跑。宋老板是老实人,回回都赔俺们鸡钱。你这外乡人赶紧走,别挡着宋老板进村。”
果然没过多久,一脸黑灰的宋老板带着同样一脸黑灰的几个下人过来,连连拱手:“让乡亲们受惊了,家里的鸡又被吓跑了吧?”
“没有,”一个小童钻出人群,瞪着圆圆的眼睛,“鸡杀了吃了,天天吃鸡。”
话音未落,那小孩被家中大人捂住嘴拉回去,宋棵只当没有听见,让下人们抱着簸箕上前,一个簸箕里放着切好的猪肉,一个里面铺满铜板。
“拿去吧。”他说。
乡亲们嘴上说着“不值当”“宋老板见外了”,手却不停,惟恐拿少了吃亏。
“这可真难,”这天晚上宋棵去见卫凰,已经擦干净的脸难掩憔悴,“虽然比照着小姐给的图纸,人也是请的工部获罪被罢免的小吏,但还是难。”
“你这是成了。”卫凰看着宋棵虽然在抱怨却忍不住流露出的自得,笑起来。
“是。”宋棵竭力表现得稀松平常,“今日试了一炮,炸断一棵古树,猪羊血肉横飞,火炮威力,宋某今日可算见到了。”
这样的火炮,朝廷也只有五六门而已。没想到他们也有了!
卫凰长长舒了一口气。
父亲在时,朝廷新制的火炮第一次试射便把皇帝吓晕过去,自此皇帝宁肯废弃这样的利器,也不允许工部多做。父亲每次提起,心中总有不甘。
看来有时候,不必事事都听朝廷的话。
如果父亲在,不知道会怪她胡闹,还是夸她有出息。
卫凰起身对宋棵施礼:“宋老板堪比国之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