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他的房?
没听说禁军统领府包了这茶室。她错在顺口便说了这间房,完全没有想到章北疆会来。
他怎么敢来?
这里是他们婚后最常来的茶室,在这里他舌灿莲花说了多少哄她开心的话。他来这里是羞辱她的亡魂吗?是想告诉她你们卫府的人真傻,连真心假意都分辨不清,活该亡族吗?
这须臾间的愤怒里,卫凰正要开口争辩,忽然便感觉有青色的衣衫在身后迅速靠近,接着一声闷响,铁锤般的拳头砸上了章北疆的脸。
章北疆松手还击,卫凰顺势摔落地面。
她咳嗽着抬头看去,见何煦一拳得手后已经迅速退开,章北疆追着他拳拳落空,却也把何煦逼退到窗前。
这一次章北疆收拳而立,从腰间抽出长刀。
“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外面传来店家的声音,“还请统领大人高抬贵手,您身份金贵,犯不着为咱们这些粗鄙人动气。”
卫凰已经起身向窗口走去。
如果何煦的身份是真的,他便是小姝的亲人,卫凰得护着他,实在不行便只能动武。
可就在这时,何煦却也忽然从身上拿出什么东西。
手掌大的黑瓷瓶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液体,被他尽数倒在桌案上。湿滑又粘稠,落下流淌一地。
“火油?”章北疆冷冷道,阴鸷的神情似乎要把何煦当场杀死。
“火油。”何煦手里握着火折子,吹口气迸出火星,慢慢靠近桌案。
“章统领,”他笑道,“在下不才,请你向这位小姐道歉。如若不然,你喜欢的这间屋子,便不复存在。”
秋日天干物燥,桌面上又有火油。这一烧别说这间包房不存在,就连这座茶室,恐怕也会化为灰烬。
茶室老板原本担心摊上人命官司歇业,他胆战心惊地劝阻章北疆,哪知道何煦比章北疆更恐怖,顿时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你敢!”章北疆抬刀落下,却并未劈倒任何东西。
“在下孤家寡人无所惦念,对这茶室更无感情,自然敢。”何煦笑呵呵地说话,除了眼眸中一抹清冷外,看起来很好说话。
室内静了静。
何煦手中的火折子一点点接近桌面,在距离火油仅两寸处时,章北疆伸手挡在火苗前。
“呲”地一声,是皮肉烧焦的声音。
他身上阴狠毒辣的气息骤然敛去,在何煦收手的瞬间,转身看向卫凰道:“是我的错,让小姐受惊。”
声音里虽听不到任何歉意,但也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章北疆又看向何煦,一字一句道:“可以了吗?”
何煦慢条斯理收起火折子,迈步从章北疆面前经过,接着停在卫凰身前。
“走吧。”他开口道,“不跟神经病一般见识。”
身后的章北疆没有什么反应,他身体僵硬地站在窗前,如一尊雕像。
秋日风轻云淡,街市车水马龙。
何煦和卫凰错开一个身子,慢慢穿街过巷,向前走去。
走出茶室时卫凰重新戴上幂篱,遮住她那张让人惊鸿一瞥后便有些难忘的脸。
何煦想了想,她的长相虽然出众,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双眼睛。
且悲且怒孤冷倔强,偏偏又清澈明亮,在长长的睫毛后面,露出无法遮挡的光芒。
卫凰不爱说话,一路都是何煦在絮絮叨叨。
“在下又救了小姐一命,不知小姐可否告知孩子如今在哪里。”
“这些年小姐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在下可以略贴补银两,不知五千两可够。”
五千两,够养一万兵马去打仗了。
卫凰在一棵树下突然停脚,声音有些低沉。
“何公子,你为何对章统领说,他喜欢那间茶室?”
何煦神情微顿,他唇角含笑,声音却有些悲凉。
“因为那是他妻子卫凰,最喜欢的茶室啊。”
他竟知道!卫凰的心里似下了一场六月的大雨。
当初,京都人人都夸他们是伉俪无双的人儿。那些未出阁的姑娘,甚至跑到章府来求问,问卫凰如何觅得佳婿,如何让丈夫谢绝纳妾,独宠她一人。
章北疆那么孤僻的性子,会在卫凰下马车的时候亲自扶着,会在茶案下轻轻牵起她的手,会在皇帝御赐的宫宴上,因为突然起了寒风,便越过众人亲自为她披上衣裳。
谁又能想到,他会杀了她的家人。血淋淋的事实,是一把屠尽卫凰前世缱绻的刀。
卫凰冷笑一声:“护着他妻子喜欢的东西,却难道他妻子的家人,就无需维护吗?”
“哦,你说那个啊?”何煦脸上笑容敛去,淡淡道,“或许你不知道,章北疆和卫府,是世仇吧。”
“胡说!”卫凰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是世仇?
章北疆的父母亲都是年迈而死,祖上三辈跟卫府毫无瓜葛。
何煦看到她的反应,情知失言,笑着摇头道:“不说他们了,横竖与你我无关。夜小姐就明白告诉在下,如何能见到嫣儿。”
卫凰却似并未听到他说什么,抬脚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