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忘了?”小梨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那日咱们带了一千两银票去的,张大人收下了,说他尽力去办,七日内办不成,便会把钱退回来。”
“是吗?”卫凰勉强挤出一点笑道,“却不知大理寺主簿能办成什么事。”
“救人呀,”小梨有些兴奋,“老爷那个故友的孩子嘛。老爷让你说是跟那孩子交好,故而愿意一救。怕朝廷攀扯到酒楼,就只留下小姐的姓名住址。”
故友?孩子?
大理寺掌刑狱,专司涉及官员的要案,却不知夜老爷的故友孩子是谁,让他愿意舍家去救。
小梨絮絮叨叨说起来:“婢子真是想不到,都说商贾卑贱,那些读书人连跟咱们结亲都不愿意,可老爷却认识那么大的官。左威卫大将军,那得是能见着皇帝的官儿吧。”
“什么?”
卫凰的手里正拿着一本还未添字的账册,闻言手中账册落下,“啪”地一声摔在几案上,打断丫头的声音。
朝廷十六卫,各设大将军一人,卫凰的父亲,正是左威卫大将军卫琼。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卫凰看着噤声捂嘴的丫头,一字一句道。
“似乎,是……”丫头左右看看,小心翼翼道,“卫洵。”
因为太过惊讶,卫凰一时竟然呆住了。
卫洵,那是她妹妹的名字。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妹妹还未出生时,卫凰刚刚会背《诗经》,觉得这一句很美,便自告奋勇给弟弟妹妹取名,还叮嘱母亲一定要用这个名字。
妹妹今年十二岁。根据律法,若非犯下忤逆大罪,不屠十二岁以下子嗣。刚巧十二岁的妹妹,恰好便在宽严毫厘便决定生死的年纪。
救一个因叛国被判满门抄斩的将军之女,的确需要一千两银。
卫凰觉得嗓子中似乎堵着什么酸涩的东西,而心里又百感交集。
她从未听父亲提过夜老爷这位故友,两家也并未有所来往,可当卫府出事,夜老爷竟然能做到如此。父亲曾说自己的名字是他抢来的,或许便是从夜老爷这里抢的吧。
卫凰忽然抬手捂住脸,肩膀耸动,哭出声音。
今日她忍了太久,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全无戒备地哭了出来。
“小姐,小姐……”小梨忙着递上帕子,卫凰却已经哭完,丢给小梨一个账本。
“记上,”她吸着鼻子,有些滑稽道,“大理寺主簿张玉坤,欠凰儿一千两银。”
这一夜的西市平康坊不太平。
在门口值夜的罗大汉亲自迎几位看起来颇贵气的男人走进欢场下的钱庄,原以为会谈成几个大买卖,这样他今日犯下的错便可以既往不咎。哪知道才一会儿,里面便闹起来。
罗大汉提着棍子进去,老远便听到有人问什么孩子到底在哪儿。宋老板大声地咒骂,不知道是不是被制伏,声音有些奇怪。接着是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罗大汉刚要去救,里面便“轰——”地一声,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什么人啊好大的狗胆!
罗大汉抬脚便跑,宋棵的小厮冲出来,迎面给了他一巴掌道:“瞧瞧你放进去什么人!”
罗大汉捂着脸,只觉得一日挨三巴掌委屈得很。
他娘的,不干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见宋棵的护卫全被放倒,而那些恶人竟然不急着走,他们把宋棵的头按在火苗上方,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棵心胆俱裂般开口道:“爷爷们要问什么?小的一定招,一定招!”
先招了再说吧,后台再大,救不了急。
卫凰今日起了个大早。
梳洗打扮毕,她戴上幂篱出门,直奔大理寺主簿张玉坤家去。既然夜老爷判定张玉坤能救出卫洵,卫凰便先来问问情况。
送上拜帖,门房却把她挡住,说老爷今日不见客。
昧了人家的钱,自然是不肯让进。
卫凰正手痒,决定先打他一顿,再把银子要回来。
她绕着小小的宅院转了一圈,三两下攀上高高的围墙,刚刚手脚并用攀在院墙上往里看,便突然有什么东西顶住了她的脚。
“小梨,”卫凰小声道,“本小姐掉不下去,你不用费劲儿支着我。”
身后却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道:“万一掉下来呢?”
卫凰猝然一惊转身,下意识单手按住墙头。可她忘记这具身体是夜小姐的,柔弱无力,她竟真的硬生生摔下来。
那男人正好把卫凰接在怀里。
还未等她惊声开口,这陌生男人便粲然一笑,率先说道:“本少爷救小姐一命,小姐可否报答?”
这男子正是何煦。
他笑着看着怀里的卫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