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只是帮忙而已,我没想要害他!”
说着,他慌张地从背包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女人。
她没有接过来,一掌将信封拍飞,那封信顺着大风飞了一两米远,随即落在不远处的花丛中。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柄利刃在灰蒙蒙的空气中乍现,闪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男人手扶着脖子,整齐的伤痕喷射出猩红的液体,那液体从脖子上淌下来,流到胸膛上,流到一朵朵凋零的花瓣上,红黄相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色。
她摘下眼镜,冷冷地望向那个斜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然后抱起女孩,朝花丛深处走去,大风凄冷地刮着,可惜顾曼曼再也没有任何知觉,她无法欣赏这种旷视凄冷的美。
她才十七八岁,人一生中最青春年少的时刻,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还未盛开,就这样凋零了。
女人想到了自己,感觉她们的身世同样可怜,她甚至羡慕女孩能够葬身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
她找到了花丛最茂密的地方,将她放到一处平坦的地上,折了几只尚在盛开的油菜花放在她胸前,接着将手摆成十字,那双眼紧闭着,对乌云流动的天空视而不见。
她整理好了女孩身上的一切,包括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将口罩完全取下,这样,她就可以在花丛中自由地呼吸。
她又来到男人身边,趁着他刚死,身体还未僵硬,将其摆成一个下跪的姿势朝向女孩,带上手套,挖出他的双眼,用手术刀割断他的手筋脚筋,割掉他的生殖器。将眼睛埋在他的面前,将生殖器埋在他的后面。
做完这一切,她清理好现场痕迹,尤其是脚印,最后拾起泥地中的那封信。
上天似乎在等她做完这一切,雨--老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落下来,狂风呼啸,刮倒了一片片油菜花,唯独女孩身旁的花屹立不倒,唯独跪着的男人跪立不倒。
女人最后看了一眼女孩,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安详,似乎不受眼前风雨的影响。
冰凉的雨彻底将她淋湿,唯有这样的凄旷的场景,才能让她感受到清晰的活着。
她朝着花丛外围走去,走上公路,走进钢铁森林,走进这残酷的人世间。
做了这么多,她突然感觉很冷,长发湿漉漉地耷拉在肩头,了无生气。
她失魂落魄地朝前走,但也害怕碰见任何一个人,她的身体早已经沾满了鲜血,虽然此时已经被雨冲刷得快要看不出来。
这条路很宽很长,暴雨中的车很少,她朝路尽头那个空无一人的家中走去。
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十几米远的拐角处,那白大褂在灰蒙蒙的雨中如此的鲜明,依然是那头熟悉的短发,不高的个子,偏瘦的身形。
她平静麻木的心一次涌现波澜,她慌忙地背过身,朝另一头快速走去。
她多么害怕那个女孩兴冲冲地走过来,像过去无数个岁月中那样,甜甜地朝她喊一声:
“师姐!”
哦,不!她好像听到了这一声叫喊,她感觉胸口像被一根铁刺贯穿,她惊恐地回过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空荡荡的雨水像天破了一个口子灌下来。
突然,她心头的那种恨意又燃烧了起来,凭什么,得到一切的都是你,有人肯为你牺牲,有人视你为掌上明珠,有人敬佩仰慕你;而我却什么都没有,连父母都没有,这世间就只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个。
她回到家中,看着镜子中苍白的自己,全身都是雨水,就像雨做的一样。
房子里暗极了,没有灯光,没有饭菜的香气,没有任何问候,只有冰冷冷的苍白的墙壁迎接她。
烧好水之后,洗了一个大澡,将浑身的血腥味冲洗掉,洗完后吹了吹头发,才发现镜子中自己的头发是那样乌黑亮丽,容颜是那样艳丽,与那满是鬼魅与死寂的眼神格格不入。
她突然想到了吸血鬼,她不就是那样的人吗?
从小她就讨厌那种血腥味,而如今却深深地恋上了这股气息,这难闻的气息不就是生命的味道吗?
她发疯似地找来刚才褪下的衣服,疯狂寻找上面的气息,很微弱,但大大缓解了她身上的焦虑。
从八年前开始,她渐渐迷上了死人,再也不想和活人打交道,她认为只有那躺在地上或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才是最好控制的,就像一个个艺术品。
无论是残破的,还是完整的,都是艺术的表现形式之一。
可一切都太晚了,她似乎失去了这种接触死人的资格,她再也做不成法医了。
往事如同门外的雨幕,朦胧的记忆就在这一大片迷蒙中时隐时现,那过往的时光像锥子一样,一点点刺着她的心脏。
她盯着雨天发呆,总感觉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想要记起这短期的回忆犹如隔靴搔痒。
对了,那封信,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赶紧翻放在椅子上湿漉漉的衣服,还好,这些衣服没有扔进洗衣机洗。
那是一封用粉红色信封装着的信,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信封上的信息极为简单。
顾曼曼,见收!
朱雨峰
她小心翼翼拆开信件,里面有一张明信片,上面是一幅风景照,在明信片的右下角有一串水印,上面写着嘉南一中的字样。
压在明信片下的是一张泛黄的信纸,雨水已经渗进来了,那一个个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的就像一具具泡在水中很长时间肿胀发烂的巨人观尸体。
她看了很久,才勉强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