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嘉南东郊大片的油菜花在过了盛花期后,开始走向凋零,但仍旧呈现出一片磅礴的姿态,在经过雨水的沁润后,竟有第二春之势。
顾曼曼住在城郊,她看着这大片即将凋零的花海感叹,为何只能远观,不能靠近,每次出门,她都得包裹得严严实实,戴上一层厚厚的口罩,并且随身携带救命药。
春天是她最向往的季节,同时也是她最害怕的季节,她今年已经高三了,现如今忙着备战高考,清明后难得有一次假期,趁着空闲之际想好好走走。
她是最爱花的人,但因患有变异性哮喘,同时对花粉极其过敏,她的父母严禁她接触任何鲜花和绿植,以至于她在家,父母洗菜做菜时都会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在这一场雨之后,天空恢复了短暂的清爽与晴朗,那湿漉漉的春风如婴儿肌肤的触摸,她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她好想摘下厚重的口罩,自由地呼吸,将清新的空气,将芬芳的花香纳入肺部,这才是生命该有的气息。
而她却像保育箱的早产儿一样,需要在无菌安全的环境中生存,并且这种病就像定时炸弹,如果因为过敏或者哮喘发作,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一路上人很少,小城的道路宽敞而整洁,很多地方都已经翻新过了,身处长三角这片富饶的地区,县镇经济繁荣,而有山有水的嘉南多次被列为宜居县级市,繁荣的经济,优渥的自然条件,让城市的面貌充满着蓬勃与朝气。
顾曼曼打开手机,点了一首歌,带上耳机,尽情地享受着阳光和歌声,只是阳光和歌声似乎隔着一块玻璃,显得有些不太真实。
她一路向前走,直到那大片的田野出现在面前,天地是那样辽阔,她陷入回忆与想象中,半年之后,她将前往哪一座城市呢?她的父母一直强烈要求她到家附近读大学,首选就是省城h市,但她并不喜欢这座近在眼前的城市,她更向往那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她很想去东北,去看冰雕,去看漫天的大雪。
突然,一个身材高挑,容颜姣好,穿着漆皮短筒靴的女人匆匆走过来,不小心撞到顾曼曼,她口袋中的布地奈德气雾剂掉在地上,她弯下腰,捡起那瓶喷雾递给她,急忙道歉:
“对不起啊,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了!”
顾曼曼闻到了女人身上浓郁的花香味,突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能够与花亲密接触的世界中,她开口问道:
“你身上好香啊!这是哪种花香味的香水?”
“栀子花调配了少量的丁香花。”
顾曼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好想闻花香,但你也看到了我的药,我有哮喘。”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小瓶香水,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她递给顾曼曼说道:“这小瓶香水就送给你了!”
顾曼曼连忙推脱着说道:“我们才刚认识,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她轻轻说:“没关系,既然你不能闻花香,那么就用香水代替吧!”
说完,女人缓缓地走了,朝巷陌深处走去。
顾曼曼摘下口罩,闻了闻那浓郁的香水,这味道直冲她的脑门,她不得不马上盖上盖子,然后朝前继续走。
女人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不经意回过头来,发现那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转瞬间消失不见,路上就只有一条道,旁边就是大片裸露的田野,而右侧是巨大大门紧闭的工业园。
敏锐的直觉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田野,那道即将消失的影子,不,准确说是两道影子,正快速地融进田野的油菜花海中。
天空一下子变得黯淡,她快速朝前走,看见在马路边有两个东西,一个是摔碎的小瓶香水,那液体渗到地上散发浓烈的气味,另一个是那一瓶救命的喷雾。
她心想:糟糕,出事了!
她大步朝前跑去,跑向油菜花地,跑向泥泞的田埂,跑向那两道影子。
四下无人,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这春风突然变得凌厉,将行道树上的叶子卷了下来。
两道影子消失得太快,她没发现什么踪迹。
你在哪里,萍水相逢的女孩,该死的,你究竟在哪里?
有细密的雨珠落下来,她感受到皮肤上的一片冰凉,雨落在她的眼镜上,铺上一层薄雾。
她冲进花田,就像一只忙碌的蜜蜂四处寻找花粉,酿造蜂蜜。
四周寂静得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头顶上的云快速地聚拢在一起,天空越来越沉,越来越暗,一场暴风雨即将而至。
突然,她听到了像是有什么断裂的声音,接着,她看到那黄色的海洋中,有一从花在逆着风反方向摇曳,似乎在向四周扩散。
她快速朝那个方向冲过去,中心处那一片黄绿相间的根茎倒落下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半裸着身躯,将瘦小无助的女孩死死压倒在花地上,欲图不轨,倒落的油菜花形成了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那男人还在竭力控制着姿势,让女孩不至于发出声来,因为他早就察觉到后面还有一个人,正在四处寻找他。
顾曼曼瞪大眼,看到那个送她香水的女人出现在眼前,那熊熊燃烧的眸子满是愤怒,她知道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此刻成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男人上半身转过来,看到缓缓走来的女人,他似乎感受到这种凌烈的气势,就算他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也不禁身躯一阵。
他突然掐住顾曼曼的脖子,威胁道:“你别过来,否则她就没命了!”
女人吼道:“你快放开那女孩,她有哮喘!”
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只是来吓唬顾曼曼,没想过害命,他赶紧松开手,顾曼曼这才大口呼吸起来。
风呼呼地刮着,空气中满是致命的花粉,她吸入肺部,突然感觉喘不上气,女人一把推开男人,走到她身边掏出喷雾,但显然这药已经没用了,她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顾曼曼急速地喘息着,只感觉肺部像是灌了水一样,再也吸入不了氧气,天空慢慢变灰,变成一块没有丝毫氧气和生命的灰。
女人赶紧解开她的外衣做心肺复苏,可这一切都太晚了,她的鼻腔和肺部再也吸入不了一丝一毫的空气。
顾曼曼死了,死在她最爱的花海中,就这样微不足道地化作如花粉一样的尘埃。
女人全身都是汗,眼镜上满是水汽,那水雾遮住了她满是杀意的瞳孔。
她站起身来,直直地盯住那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男人吓得当场尿了裤子,他恐惧地看着她,拼命摆动着手,语无伦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