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六点中央气象台发布寒潮橙色预警,今天晚上到后天,由于受到强冷空气的影响,从z省西北部到东南部,将先后刮起五到七级风,全省气温平均下降8-10度,并伴随强对流暴雨天气,请各位市民注意保暖和防雨。
寒潮来速之急令很多人意想不到,还未到七点钟,就刮起了呼呼的大风,刺骨的寒风夹带暴雨天气是近几年冬天罕见的,位于江阳区的h市第一人民医院,这是一座位于江边的三甲医院,从住院部的大楼望过去,能够直接看到江景。
只不过现在从窗外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满是模糊光点的黑暗,呼啦啦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像是求救者拼命拍打玻璃的声音。
任彩桦知道自己正在忍受着右上腹和肩膀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这痛苦伴随着呼啸的风雨声正在有节奏撕扯着她脆弱的身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她从未感觉活着是如此的痛苦和艰难。
墙上的钟仍然分秒不争地走着,似乎岁月静好,她忍受着时间这条鞭子,在遍体鳞伤的身上抽打,每一秒足有千万次,她痛得受不了,吃了规定剂量上限的止痛药,如今早已经产生了耐药性,她已经痛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了。
什么时候才能死啊?
主治医生告诉她还有两个月左右,可她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了。
放化疗早就失效,只能采用姑息治疗,主要以减轻患者的痛苦为主,可什么效果都没有。
泪水从她的眼角不断地渗出来,她发出痛苦的低嚎,只有用指甲掐住肚皮,才有一丝丝好受,她那膨胀的能够看到静脉像蜘蛛网一般蔓延的肚皮,早已经遍布抓痕,如果再一用力,肚子快要抓穿,内容物将会鱼贯而出。她的肚子胀痛难忍,似乎要爆炸了,这简直比生孩子还难受百倍。
她在期待着什么,期待一个能够让她在这种漫长痛苦中解脱的人,他说他会在夜晚十二点准时来到这里,带她走,前往另一个没有痛苦和孤独的世界。
在这里,她早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回想起自己过去33年的人生,从小父母离异,她被判给了父亲,这个粗心大意的父亲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总想着挣大钱,在一场斗殴中横死街头,而母亲的样子早已经模糊在记忆中,原本她还有一个爱她的男友,但得知她身患绝症之后也选择缄默地离开,那时差点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普通人的伤悲都是这么的相似,她以为拼命奋斗就能够拥有美好的未来,却在这次奋斗中熬垮了身体,经常熬夜,饮食不规律,巨大的工作压力,焦虑障碍,乱服用保健品种种行为已经将她的肝脏摧毁。
多么可笑,底层人的奋斗只不过是一场燃烧生命的演出,就连最后的价值也要被榨干。
这最痛苦的几小时,犹如几个世纪,她就那样死死盯着墙上的钟,等待着凌晨的到来,这33年的人生像她曾经日夜加班做过的无数张幻灯片,那些灰色的画面一幕幕闪现。
终于,冷冽的暴风雨似乎小了一些,她这才听到了走廊中隐隐约约传来的沉重的脚步声,这声音绝不是护士的,她已经烂熟于心,她曾经见过他几次,那是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现如今,她只能将这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特护病房的灯早已经熄灭了,现在只剩下她等待着那人在黑暗中悄悄进入,就像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她敢确信这死神是温柔的,他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袍,只不过没有长镰,袍子上满是雨珠,每走一步都有雨落下,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湿痕。
他缓缓地走来,伸出长长的臂膀,在半明半暗中,像是邀请,她竟然感觉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那些极度的疲乏无尽的疼痛和深刻的孤独似乎烟消云散,她渐渐起身,走下床,挺着大肚子,像孕妇一样,然后牵住他的手,她感受到那只手掌的温度,踩在那些湿痕上,她突然像是回到了短暂的美好的童年,跟着父母的身后,踩在他们的脚印上咿呀学步。
她感觉身体无比的轻快,就像仍旧是那一具有着活力的身体,能跑能跳,昏暗灯光的走廊竟然空无一人,没有人阻止他们前行,她跟在死神的身后,欣赏着他无比伟岸的身躯,很快,两人就坐上了电梯,来到一楼。
住院部透明的玻璃紧锁着,从门里可以看见瓢泼大雨,还有隐隐之间的闪电,有一丝阴冷的风透进来,令她瑟瑟发抖。
一道沧桑有力的声音穿透风声和雨声,那是最后的质问和审判:
“你想好了吗?去往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任彩桦毫无迟疑地回道:“我想好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少受点折磨,我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下去了!”
“好,跟我来!”
他们穿过漆黑的走廊,朝另一侧隐蔽的通道走去,在尽头是暗橙色的灯光,男人鼓励她向前迈进,可这么大的雨,一出去就会被淋湿,她迟疑了,站在门口不动,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
“你想好了吗?”雨声中,男人再次质问,他知道女人有些迟疑,这是人最后求生的本能,既然对方已经决定,作为死神,他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斩断。
这也是很多自杀者的心理,之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成功,最根本的还是刻在骨子里的自我保护机制,就像你很难咬断舌头,因为疼痛超过大脑阈值,本能反应会毫不犹豫地阻止你这一行为。
他一把将其推倒在雨中,刺骨的雨水直接灌入她的头发,脖子,躯干,她突然缩成一团,在水泊中瑟瑟发抖。接着他把女人拉起身,抱在怀中,她恐惧的心慢慢放下来,这突然间的怀抱竟如此温暖,她想到了父亲,那个记忆中遥远的代名词,曾经给过她的爱太少太少,如今在这里,她终于体会到父爱的滋味。
男人扶着她缓缓前行,他们来到医院的草坪,虽然雨势仍旧很大,但她已经没有恐惧了,任凭雨水淋湿全身,她竟然感觉如此的畅快,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跑进没有灯光的漆黑的雨中,像接受一次洗礼,她放肆地跑跳,放肆欢笑,发泄着心中的一切不快,她朝他喊,他们要在雨中跳一支疯狂的圆舞曲。
最终她累瘫在地上,但感受到人生从未有过的痛快,是的,人在离别前,任何东西都会释怀了,她要以最纯粹的心拥抱那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