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三秒钟,如果那里面是一个浑身溃烂的怪物,你会怎么办?”
“如果是我,我哪怕一分钟都坚持不下去!”
第九医院烧伤科的吴主任试着解释着死者当时的心理,作为一个全身大面积烧伤的病人,保住命已经将家中的积蓄消耗一空,还欠了许多外债,让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不仅仅是大面积的皮肤损毁,还损伤到了肌肉和骨骼,大规模的植皮并不可能,而且部分植皮的效果也很不理想。
方崖总算明白了,这件事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他问道:“如果患者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为何还要拖垮家庭保住性命?”
吴主任无奈地感叹道:“对于医生而言,生命是第一位,只有保住命,才有其他可能,就算不治之症,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放弃治疗,对于家属而言,放弃治疗就是不孝,会让周围的人一辈子看不起!”
方崖:“所以,要坚持治疗的是家属!”
吴主任推了推眼镜说道:“对,原本患者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是出现了一面镜子,他彻底崩溃!“
方崖:“我知道你说的,如果患者看到镜子中已经变成怪物的自己,恐怕无法接受,那么那面镜子哪来的?”
吴主任:“具体我不知道,我们经过大大小小十几次手术,终于保住了患者的生命,其实他全身的状况已经好转,甚至有部分地方能够拆除绷带,如果照这个趋势,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出院了,那天,我们经过了集中讨论,商量进一步治疗方案,当我回去查看情况的时候,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病人竟然把头部的绷带全部拆除了,露出满是可怕疮疤脓液褶皱并且散发着剧烈恶腥臭的脸。
他竟然死死地盯着镜子,我走过去拍他的肩膀,他竟然浑然不知,就当我以为他只是因自己的面貌而受到暂时惊吓的时候,他却突然把镜子摔碎,捡起地上的碎玻璃朝着脖子割,幸好他的脖子上缠着绷带,没那么容易割断,我赶紧按住他,拼命叫人,这才阻止了他自杀的行为,后来他又有过几次自杀,但都被我们阻止了,没办法,只能请他的家属24小时监护他,并且进行心理开导,但我知道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任何光,一股死气在他身上蔓延,我毕竟不是心理医生,只能够救命,无法拯救他崩溃的内心。”
方崖说道:“吴主任,您能把这个患者的详细信息给我看看吗?”
方崖接过病历单,仔细查看,虽然很多地方都是医生特有的潦草笔记,但他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该患者名叫杨铁生,48岁,年轻时竟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京剧花旦,现如今也是一位知名的戏曲老师,花旦原本由柔美的女性扮演,当然也有很多俊美的男性反串,看到患者生前的职业,他不难理解为什么杨铁生会陷入崩溃。
曾经他是俊美的小生,作为男性角色,他英俊帅气;作为女性角色,他柔美多娇,那时他拥有一具完美的身躯,而现如今却成了一个没有一块完整皮肤,到处都是溃烂扭曲的伤疤,成为了一头人见人厌的怪物,这巨大的落差,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深渊。
“所以,杨铁生转院治疗了?”
“对,第九医院只能救他的命,无法改善他的生活!”
“但那一定需要高昂的手术费,并且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很难吧!”
吴主任突然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说道:“其实,我骗了他,像他这样如此大规模的烧伤,能够保住命已经是上天的眷顾,而他还在幻想着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而我却骗了他,尽管不能完全恢复,但可以达到七八成,至少看起来不像一个怪物,你知道,一个已经万念俱灰的人,最应该给他希望!”
“但实际治疗效果很有限,你只能给他一时的希望,迟早他会知道的。”
吴主任盯着方崖的眼睛坚定的说道:“烧伤治疗将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病人不可能一下子察觉恢复不了,更何况是美容医院这样的商业机构,不会轻易扼杀康复的希望,至少他能够在抱有希望的状态下活很久,除非一种情况。”
“除非,有人告诉了他残酷的真相,再怎么治疗也无济于事!”
“对,只有这种情况,何况你刚才说的移植一张完整的人皮,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说到人皮,吴主任,我想一定是从某个人身上剥下来的吧,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此事?”
“对了,我这几天一直特别忙,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传闻,不过我并没太在意,这样吧,我去护士台问问!”
方崖跟着吴主任来到护士台,他直接就问,医院是否出现了一些诡异的事情。
坐在服务台的护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她赶紧站起身,连连摇头说道:“我,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方崖察觉到这个年轻护士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此事一定被人压下来了,毕竟没有一家医院希望能够出这样古怪的事情。
他知道再问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一定是某个人身上的人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然后被移植到杨铁生的身上。
他回过头,看着满脸诧异的吴主任说道:“今天就不麻烦您了,耽误您这么长时间!”吴主任客套几句之后就走了。
他转身往医院外走,仔细揣摩着与吴主任的对话,一个哲学般的问题,出现在他脑海中:
是做一个可以苟活于人世的怪物,还是要做一个即将死去的完整的人?
或许对于像杨铁生这样的艺术家而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会是他人生的写照。
那么,凶手,一定是在杀死他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几乎动摇了他的信念,不对,杀人就是杀人,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
他看到消息,此时萧璇已经进行了完整的尸检,还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他急着想要回到市局了解情况,正在飞速思索中,他急冲冲的步伐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几乎要被那人撞飞。
他躲开,正想骂出口,只见对方身材十分结实,穿着一身警服,虽然个子不高,年纪很轻,但给人一种不容冒犯的威严。
那个人就这样盯着他,眼神中突然露出喜悦的目光,接着一道中气而洪亮的声音响起:“是你,方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