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迷蒙的双眼,从深不见底的昏迷中醒来,只觉得眼前黯淡的白光如此刺眼。他转动眼球,发现四下无人,动了动身体,浑身瘫软无力。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死死束缚,原来,自己被牢牢地困在这张狭窄单薄的床上。他想要喊出声,这才发现嘴巴被胶带牢牢地封住。唯一能够勉强活动的只剩下脖子,他艰难地动了动,发现这是一个金属构成的封闭空间。
他的左边,右边和前面都还有几张床,那些床被无菌布盖着,勾勒出一条起伏平缓的弧线,至床头微微隆起,最后笔直地垂落,上面躺着的该不会是尸体?随即一下子惊住,藏在下山路上的两具尸体,该不会被发现了?
除了脑袋里突然一撇的记忆,他尝试回忆昏迷前的一些事情,那些冰冷的记忆和令人窒息的水一样令他惊恐万分,水,全都是水,他努力让身体探出水面,在令人绝望的密闭空间中,小心并节约地呼吸着,他感觉身体的承受力已到达极限,还有从各处涌来的无休止的莫名的狂躁几乎让五脏六腑沸腾。
终于一阵轰隆的如同沉重叹息的声音击中脆弱不堪的骨膜,他快速从圆柱体怪物的腹部中滑出去,滑进那张温柔舒缓的草坪上,很快,一群动作迅捷的黑影将他团团围住,他深知如今的状况,无法逃出生天,只能朝那个女人大喊,让她快逃。直到女人离开,支撑着他的最后一口气才耗竭,他像是又跌入到水中,水如同沉重的透明的无形的巨物,将他的身体和灵魂挤压成原子和分子。
他曾经无数次面临死亡,而这次的触感如此的真实,他从无边的深海中探出水面,面临的是一口无限延伸的深井,这口井似乎通往天堂,在尽头处只剩一个黯淡的白点,他想要朝上爬,却发现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轻飘飘的,随着高度的上升,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温软,越来越轻,那道白点越来越近,光线越来越强烈,最后让他睁不开眼睛。
他完全从深井中浮出来,这是一片灰色的云层,在那厚重的云中飘着两个忽隐忽现的人,一个身材高大像是一个男人,但是脸已经完全破碎,鼻梁塌陷下去,另一个是女人,左胸处已经被贯穿,眼神中满是惊恐,他突然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迅速下坠,最后重重地落在一张床上醒来,那种感觉如此的真实。
在他陷入深刻的短期回忆之时,寂静的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一扇门冷不丁地被打开。那是高跟鞋踏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的声音。他立即闭上眼,装作什么也看不到,在刹那间的一瞥,他看到:
那是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女人,一袭红色的紧身长裙配上白色的,耳朵颀长的面具,透出一种神秘幽寂的美感。她朝着中间的这张床走过来,带着皮手套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她缓缓地将托盘放在床头,那金属相接的声音令他心头一颤。
该不会,这女人要彻底了结自己吧?
他的神经绷紧了,全身不敢动弹,一股陡然上升的恐惧和溺水的窒息一样令人绝望。
他想猛地挣脱开来,突然一阵细微的刺痛没入他的皮肤,糟糕!但接下来的一切什么都未发生,反而从心底涌出一种平静之感。
“我给你打的是狂犬疫苗,既然上次没有要你的命,那么这次也一样!”那是冷漠中略带一丝温柔的女声。
他终于睁开眼睛,望向这个戴着白色兔子面具的女人,她轻轻摘下面具,甩了甩肩膀,挽起的长发垂落下来,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散开,一张瘦削白净的脸展现在眼前,目光深透似冰川。
对于这张脸,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目睹的那一刻,仍然大为一震。即使做好了一切的推测,他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发问:
你不是摔下车去了吗?
你不是牺牲自己保全了我吗?
在这场生死抉择游戏中你不是选择被淘汰吗?
但他还是忍住了,既然她仍旧活着站在这里,站在这一群尸体中,作为最后的胜利者,他就应该预料到,她已经超越了规则,现实中发生的一切都算作欺骗。
他深叹一口气说道:“你不是陈知夏!”
女人早就预测到他的第一句话,然后直言说道:“我当然不是,我叫陈白露,是陈知夏同父异母的姐姐!”
“姐姐?”他的脑袋被沉重的一击,全身像被电击中了,他从来就没听说过陈知夏(夏蝉)小时候有一个姐姐。
陈白露继续说:“方崖,至于我和你小时候玩伴之间的关系,以及这次死神配对游戏的前后,我想有必要告诉你,反正你以前的命,现在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你今后的命是属于我的!”
方崖咬牙切齿地问道:“他们都死了?”
陈白露转过身去,揭开一张张床上的无菌布,从前后左右依次进行,方崖快速地扫视着四周,发现一共是5具完整的尸体,他在竭力寻找,发现有一具尸体脸部面目全非,仔细一看尸体的体征,还留着长发,身材矮小,并不是那个男人,他的心才稍微有些宽松,也许那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并未被发现,希望已经逃出去的夏蝉能够搬来救兵。
陈白露面对方崖的质问,从托盘底下缓缓抽出一张纸条,放在他眼前,只见上面依次写着游戏参与者的编号,姓名,死亡方式以及某种死因:
1号死,戴笠(背叛)——2号死,邓春兰(背叛)
3号死,林松(背叛)——4号死,孙慧(背叛)
5号死,雷云飞(愧疚)——8号死,夏蝉(愧疚)
7号生,方崖——10号生,陈白露
9号生,胡尘宇——12号死,吕思琪(谎言)
11号死,马博文(谎言)——12号死,雷倩倩(虚荣)
他注意到夏蝉的名字,突然感到一种绝望,如果夏蝉再无生还的可能,那么他绝无被解救的机会,只能任由眼前的这个女人宰割,她说过他的命要属于她,也许他会成为她的奴隶。他的眼神透出空洞的绝望,既然这个女人连自认为聪明的他都骗得团团转,那么现在的他束手无策,只能伺机而动。
他叹了口气,恢复神智,装作露出一副轻松的笑容说道:”既然我随时可能被你处死,那么你讲讲事情的前因后果吧,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当然还有9号,他能够和你一样活下来,想必一定和你拥有同样的身份!”
陈白露也表现出轻松的神色,就像见一个老朋友,她回答道:“果然是方警官,一下子就猜出了9号的身份,你会见到胡尘宇的,不过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吗?”
“因为你?”
“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当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时,答案自然会浮出水面!”
以下是陈白露的自述:
方崖,既然我已经告诉了你我和陈知夏,也就是如今的夏蝉是同父异母的姐妹,那么我们共同的父亲就是陈望东,也就是十五年前那个一家都被灭门的企业家,不知道他的第二个家庭尸骨存在于何处。
黄彩云,陈知夏的母亲,是这个苗族女人的出现毁了我曾经可能幸福的家庭,虽然我至今都不知道陈望东一家的死亡真相,但我大为痛快,后来,我在新闻上看到,那一家死亡人数只有四人,且都是成年人,我这才意识到也许我素未谋面的妹妹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后来,我又得知了,当时在现场的还有一个小男孩,也是妹妹从小到大的玩伴。
我之所以要进行这场死亡游戏,原因有两点,第一是要找到这两个人,陈知夏和她儿时的玩伴,然后通过面试,把最有可能的人集中在一起,游戏最后将他们除掉;第二点,我想知道什么是爱情,怎样产生爱情,毁掉一段爱情的因素是什么,在游戏逐渐进行的过程中,我渐渐地了解到陈望东为什么要背叛我和我的母亲。
据我母亲讲述,事情还要回到我出生之前,那时候母亲刚怀上我,陈望东还在h省的一个少数民族的山区中考察,这里涉及到公司一批核心医药产品的原材料,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前往。母亲很开心地打电话给他,说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当时的陈望东听了这个消息喜出望外,并且承诺回去,一定要和我母亲结婚。
但是陈望东在考察的过程中遭遇了一起意外,为了采摘一种长在悬崖之上的一味珍惜中药材,他们带队独自在原始深林中穿梭,陈望东不小心跟丢了队伍,只有那个叫黄彩云的苗族女向导一直跟在身后不离不弃。
那是一片还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放眼望去,只有遮天蔽日的树木、陡峭的山坡和险峻崎岖的道路,在森林中还弥漫着浓厚的瘴气,如果长期迷失在其中,会中毒引发幻觉,陈望东显然轻视了这次行动,没想到这一行危机重重。
这巨大的丛林荒无人烟,那是一个低迷的阴天,能见度极差,树木挡住了空气的流动,无风,瘴气大规模弥漫。他们轻装简行,一行只有五个人,根据指南针和地图所指引的方向,只要穿过了这一片丛林,就可以抵达后面的山峰,然后爬上山去,到悬崖边,就能够找到那一味珍惜的药材。
即使女向导黄彩云劝过他们原始丛林的危险性,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装备是远远不能够应付危险的,但是作为初创企业家的陈望东时间非常有限,他已经在这个原始的村落中呆了太长的时间,不仅公司的许多事情需要他决断和处理,更重要的是未婚妻怀孕了,他无比的兴奋和激动,因此这次行动才这样草率和冒险。
显然大自然是无情的,在这种非常不利的天气中,他们闯入了这片人类禁区,只为找到一味药材。五个人陷入了瘴气中,而他们只有简单的口罩和面具,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及时地逃离这片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