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写作前,卢崎都会穿上一身笔挺的西装,并且认真地系上领带,给头发上一点发胶,做出一个成熟的发型,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一个成功人士,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就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和文档,开始写起小说。
关上灯之后,很快,诺大的房间就只能听见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漆黑的房间,随风晃动的窗帘,电脑屏幕前散发的萤萤白光,他沉浸在这种氛围中,脑海里尽是诡谲悬疑的场景,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他飞速地在电脑前打着字,将自己的故事转化成电脑文档中的一行行文字,他正在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精力高度集中,完全不会关心任何事情,有一次,朋友来他家玩,敲门敲了半天都无人回应,还是等他完成了小说准备出门逛逛的时候,才发现朋友等在门边已经睡着了。
今天,是这个故事的高潮情节,高潮一旦过去,故事就要进入尾声了,所以这一段情节,他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将自己全部的才华都发挥出来,他相信这是一次伟大的绽放,一定会有更多的读者爱上这本小说,爱上这个作家,这短短的几千字写得他头脑发热,口干舌燥,不过他极力地忍受着身体的强烈不适,手一刻不停地敲击着文字,殊不知这是他最后的绝笔。
写着写着,他突然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幻境中,他感觉文字中的情节组成了一幅幅场景,而他正好处于这种场景之中,他看到了书中的主角正在他面前,想要和他对话,述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秘遭遇,卢崎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个人的手,但他渐渐走远,接着的场景就像是看电影一般,他看到了青年的遭遇,这些都发生在卢崎的故事中,此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好像不是在写小说,更像是在亲身经历另外一种人生。
渐渐地,他感觉大脑有些麻木,像包裹上一层浓厚的雾,他感觉鼻子里吸入的不像是空气,更像是一股浓稠的发臭的油,渐渐他感觉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一样,坐在电脑前,再也站不起来了,只看见电脑文档中的一行行字,在视野中,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抽象符号!
直到卢崎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一个戴着氧气面罩的人,才从一个黑暗的角落走出来,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脉搏,血管的血液渐渐停止流动,很快,他便把窗户完全打开,让屋内的有毒气体全部散尽,他摘掉氧气面罩,空气中的异味消失干净,他才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很快,这一切完成之后,他站在卢崎的身后,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着这具尸体,处理完一切,他竟然将门敞开,离开这个房子,然后走入漆黑的楼道,他不自觉的吟起自创的诗句来:
“这漆黑的颜色,
像你漆黑的眼睛,
你用它望着我,
死不瞑目!”
夏日的风刮在他的脸上,就像爱人的手轻轻地抚摸,他贪婪地吮吸着户外新鲜的空气,此刻,他感到无比的充实,总算完成了一件杰出的作品,相信很快他的艺术品就会成为城市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想到此,他竟然开心的像一个孩子,在街头边跑边跳,融入到城市的灯火中,与那夜晚合为一体。
身为卢崎的死党兼好友,卫羽一向是不待见他的新小说的,也有可能是他的小说人气太高了,心理有些不平衡,他们都是写悬疑小说的,但自己写出来的东西真的是平平无奇。有时候像流水账不说,还没有那种跌宕起伏的情节,用他的话来说,他的小说就像是日记一样,他不甘心自己写出的东西竟然如此糟糕,在这个夜晚,他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硬是想不出来一个精彩的情节,于是他决定去找卢崎讨要经验。
此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按照卢崎的时间安排,这家伙一定在电脑前奋笔疾书,行云流水,但是他实在忍受不了了,很快地来到卢崎的家中,他走到门前,奇怪的是他家的门正敞开着,这和他以往的习惯完全不一样,以前的他写作时从来都是门窗紧闭,并且为了隔绝噪音,甚至还在家里安装了防止噪声的隔音棉,直觉告诉他,卢崎一定出事了。
他缓缓地走进屋内,此时屋子里很黑,有一种淡淡的臭味,他再次仔细嗅了嗅,煤气的味道!糟糕,他赶忙四处寻找卢崎的身影,在那个门敞开着的书房中,他看见黑暗中一个人正坐在电脑前,电脑的屏幕亮着,并未锁屏,难道是这家伙忘记关门了,他说道:“卢崎,你今天是怎么了,门都忘记关了!”
见对方没有回应,也没有敲击键盘,房子里静极了,他打开灯,决定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气氛陷入到了诡异的死寂,只见卢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更可怕的是他的右半边大脑似乎不见了,就像一个球体整整失去了四分之一的体积,右半边的脑壳和里面的大脑组织空空如也,断面处整齐而光滑,只有少量的血液渗出来,从尸体的肩膀处滑落下来,滴在地面上。
见此情景,他吓得跌坐在地上,以为自己想小说情节想出了幻觉,这次是真的见到了。许久,他清醒过来,急忙用手机报警。
警察很快就赶来了,此时来的人正是刚转正不久年少有为的警官方崖,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法医萧璇和两名负责辅助的警官,众人看着凶案现场,心底发寒。
方崖仔细打量着整个现场的情况,他走过去,来到尸体身后,细细地观察死者的每一个轻微的动作,神态,甚至表情,顿了顿,他用一句话表示总结:“死者的死亡方式非常具有仪式感,电脑屏幕并未锁屏,写作文档占满整个屏幕,所以死者生前维持着一个正在写作的状态,直到死亡都不平息,这意味着什么?”
萧璇走过来,她打开工具箱,示意大家离远一点,她简单地查看死者身体的状况,发现尸体的皮肤呈现出樱桃的红色,她又检查了死者被摘掉的右半脑,沉默良久,然后说道:“根据死者皮肤可以初步判断,死因是煤气中毒引起的窒息,而不是因为大脑被摘除而死去,并且死者右脑的截面处平整而又光滑,说明凶手采用的工具非常的专业,手段十分老练,对方极有可能是脑科医生或者屠夫之类的职业!”
方崖听着萧璇的分析,认真思索,凶手为何要杀一个作家,摆出正在写作的姿势,在来的路上,他从报案人卫羽那里简单地了解一下死者的情况,他是知名的悬疑小说作家,他说道:“之所以让他保持这种姿势,可能是凶手希望他下了地狱还要继续写,那么拿走他的右脑,又代表着什么呢?”
萧璇解释道:“右脑的主要负责空间、形象、记忆以及对美术、音乐、想象等起主要作用,又称为艺术脑。右侧大脑受损后,会对音乐、美术、空间以及人体面貌识别出现问题,凶手偷走死者的大脑或许想要夺走他的想象力,而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想象力就是他的一切!”
方崖:“那么凶手既想要死者持续写作,又夺走了 他拥有想象力,这两点看起来似乎很矛盾!”
旁边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刑警刘汉辉,听见他俩的精彩论述,也忍不住插嘴说道:“你辆分析得倒是很精彩啊,不过我要说说我的观点,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是死者的读者,见他更新小说太慢了,就把他给杀了!”
方崖听了连忙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因为小说更新太慢,他急着要看,那么把作者杀了,他岂不是永远看不到小说结尾了,你看看作者小说的文档也没有结束,我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此小说情节正处于高潮部分,这个时候把他给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吗,尤其是悬疑小说的读者,最想看到的当然是小说的结局和真相!”
刘汉辉此时没有话说了,的确,杀了作者就永远看不到结局了。
方崖接着说:“我认为凶手一定不是死者的读者,偷走死者的大脑可能另有目的,也许我们应该看看整体的情况?”
听到方崖的分析,萧璇很是不解,然后问道:“整体的情况是什么意思?”
方崖回答道:“整体就是仪式,凶手在做一个仪式,他是在表现,就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我想他一定躲在这个墙的背后,偷偷地观察着我们这些观众脸上的表情,我们也是惊愕,他越是兴奋!”
说完这句,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恶魔在暗中观察的情景真的令人毛骨悚然。
萧璇思索片刻,然后说道:“从死者脑部整齐的切面来看,在杀人的环境中镇定自若地切开死者的大脑,还如此整齐而细致,就像切开一块玉石一样小心翼翼,凶手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并且冒着极大的风险,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也许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是在制作一件伟大的作品!”
经过这一番推测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个凶手是真的变态,也许在他的心目中,一件伟大的作品胜过一切,就像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一样,充满着可怕的生命力。
这时一直沉浸在悲伤和震惊中的卫羽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我进来时,大门是敞开着的!”
听到卫羽的话,方崖的回答让现场所有的人再次不寒而栗:“凶手真的是在制作艺术品,打开门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也许这仅仅是开始,我们还可能见到他更多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