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的胡婧泽抬头看,就会发现柳钺枫自责心疼的神情中,还掺杂着莫名的狂热、躁动和兴奋,以及看着雷团中奇兽翻滚的欣喜和笃定,这抹神情转纵即逝,很快消失,换上眼眸深处的愧疚掩盖。
伟大的作家,茨威格,曾经说过。‘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没有人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古往今来,从来如此。
即使是古代的忠臣将士也是如此,为了功名,为了名垂青史,又或者,他们为之的正义,仅仅是因为这些做法可以让自己愉悦。
那些抱着必死决心奔赴刑场的人,是因为坚持的信仰,能够给自己带来莫大的荣誉感喜悦感,他们说,后人会从我们的脊骨理解我们。
这都是基于自身文化价值观,所作的“利己”的事。
当这种“利己”会给其他人带来利益,我们说这个人是勇于奉献,大公无私的;而当这种“利己”不合符社会发展的要求,我们赋之以恶徒贪婪自私狡诈等等恶意名词。
但是归根结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所有物种的行为做法,都是“利己”的,以便让自身物种得以延续下去。
天边的奇兽和黑龙困在雷团里,闪电缠身,两个雷网很快汇成一体,黑龙和奇兽关进了同一个“笼子”,只不过笼子周围不是刺,而是密密麻麻的雷电。
奇兽跪在黑龙旁边,一边接受雷电的冲击劈打,一面摇着火红的尾巴,一面臣服地跪拜着,舔舐着黑龙的利爪,眼里是极大的满足。
柳钺枫的手机又响了,他单手搂住胡婧泽,另只手拿起手机,简短的几句说了,便挂了,此后打来的,他直接不接了。
胡婧泽身体僵硬了一下,施山麓医生来不来了,暴风雨太大,车子寸步难行,根本没办法赶来,而杨明鑫和周师师医生那边,情况更是麻烦。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赵彦身上了,胡婧泽只能祈求手术一切顺利,她不敢松开抓着柳钺枫衣服的手,她的整个心已经空了,柳钺枫就是她所能抓住的浮木。
没有这棵浮木,她就要沉入悲伤和绝望的湖水里去,溺死在里面。
"先生,柳夫人打来的…"
假眼珠子保镖踌躇一下,捂着手机,小声给柳钺枫汇报一下。
"先生,柳夫人让你接电话…"假眼珠子保镖脸色很为难,柳钺枫不接家里的电话,柳家只好打到他这里。
他虽然是柳钺枫的保镖,但管理却是归柳家家族那边,两边都不好得罪。
柳钺枫夺过电话,挂掉了,直接摔在假眼珠子保镖身上,"还用我教你嘛!"严声厉色。
假眼珠子保镖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默默退到一边。
许是刚刚太过严厉,柳钺枫怕吓到胡婧泽,抬手安抚的抚摸着胡婧泽的头发,一遍遍轻声说,"没事的,婧婧,没事的…"
空气里弥漫着久违的寂静,黑三黑四依附在胡婧泽腰间的桃木牌上,沉沉睡去,柳钺枫紧抱着胡婧泽,如海水里即将溺亡的人。
走廊另一边,是血红灯光闪着的手术室,门口蹲坐着二叔叔,他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行将枯朽的呆滞坐着,那个异瞳的保镖在看着他,以防出什么意外。
整个医院噼里啪啦的被暴雨浇灌着,信号也断断续续的起来,闪电雷鸣更加轰然巨大,天地间颇有摇摇欲坠的架势。
天昏地暗,就是这样形容,暴雨如注,天色晦暗地如一团浆糊,粘稠又死气沉沉。
黑龙在雷团里挣扎着,冲突着,被雷电劈到,依旧不折不挠顽强碰撞着,每撞到雷丝网,便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声,浑身的鳞片又黑又亮,泛着乌青色。
奇兽跟着它后面,痛并快乐着,舔舐着黑龙的龙身,火红色奇艺花纹越烧越旺,很快便布满了全身,远远看去,就像一头着火的狮子巨兽。
冲突,挣扎,碰撞…
被雷电劈到一千次,就再冲击一万次,一定会有撕破牢笼和阻碍的机会。
万万千千次雷击没有使黑龙屈服,反而让它更加斗志昂扬,雄赳赳的气势愈发高涨,黑龙昂着头不甘着,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两边翅翼跟着舒展,被雷团挤压着,继续往外撑,几百回合的坚守下,雷团出现了裂缝,继而四分五裂,炸开了。
电光火石间,倾盆大雨哗啦啦啦的浇注着人世间,击打着水泥地面,荡起白雾茫茫的水汽。
黑龙舒展着羽翼,在乌云上翻滚着,奇兽跟在它身下,交替飞舞,忽上忽下。
…
…
…
"我们尽力了。"
赵彦带着一众实习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面色蓑黑,神情衰弱,"他现在还能听见,听力还没消失,想说什么抓紧时间吧。"
胡婧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门口的,不记得柳钺枫什么时候带她走过长廊的,只听见这句话,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呆的全无反应。
二叔叔跪哭着爬着求医生,再救一救自己的大哥,异瞳保镖手疾眼快抓住他,不让他这么疯癫。
于事无补,不是吗?
"抓紧时间说两句吧,再晚,他就要上路了。"有个年轻的女医生说着哽咽了,捂住了脸,不再看。
二叔叔被异瞳保镖架着进了手术室,整个人走不了路了 。
"婧婧!婧婧!"柳钺枫看着面色呆滞如行尸走肉灵魂出窍的胡婧泽,很是着急,抓着她肩膀用力摇晃,也没有反应。
柳钺枫怕伤到她,也不敢太大力。
"婧婧,要去看看爸爸吗?"柳钺枫蜷着腿,弓着腰,视线跟胡婧泽平齐,焦灼之色在眼眸里滚烫。
"爸爸…"胡婧泽喃喃跟着念,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毫无感情的呢喃着。
"不! "胡婧泽突然仰着头大叫一声,声音像是聪肺腑里炸出来的,凄厉哀惨,刺啦啦的难听。
整个人往后一仰,天旋地转,直直往后倒下去,好在柳钺枫及时拉住了她,才没有摔在地上。
"婧婧,看得见我吗?婧婧! "柳钺枫把她揽在怀里,另只手在胡婧泽眼前挥着,但她毫无反应,两个眼睛睁着,但却似乎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跟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
要不是还有鼻息,柳钺枫差点都要以为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