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父母第一次不是在过年期间回家小住,也是父母第一次带着她出门,她见了很多人,她也记不清叫了多少人,她不想叫人,她想表现差一点,可能就没人喜欢了。但母亲却掐了过来,很痛很痛。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父母又带着她去了周边的几个村子转了转。父母的时而拉着她的手笑呵呵地和那些人讲话,时而又把她甩在一边,臭骂铁公鸡,一毛不拔还想娶老婆,绝后去吧。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去了那么多地方,努力记下那些蜿蜒的山路。
即使去了这么地方,父母好像还是不满意,那天晚上她睡不着,半夜醒来,凑巧听见父亲低声问着母亲“要不然去镇上问问,这村里大家都差不多,谁家也凑不出这么多钱。”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是手掌拍在背上的声响,“你懂个屁,哪里是没钱,是没舍得掏出来。”是母亲的声音。
“有钱不掏出来不也没辙。”父亲没好气地回应,
“是,镇上的是有钱,有了钱的都搬去镇上了。但你也不想想,那去镇上,你以为能有人看得上咱们?人家有钱了不会找个更好的?你换着想想,你能让你儿子在这村里找媳妇,还花大几万?你不懂,越有钱越抠门。再说了,去镇里多远多不方便,是谁天天说这老祖宗在在里可不能走。”
“。”父亲没有应声,想来也是想起自己说的话,
“还有,小的去城里读书,我们去城里打工,我哪还有功夫回老家啊,爸妈这两年看着硬朗,再过两年就不好说,那时小的就中考高考的,我们哪有空来回跑。啊萍可不能嫁远了。而且,等我们俩没活了,不还得回老家,这女儿嫁到镇上算什么事。你是有钱去镇里买房不成。”
“那你说怎么办,这离老张说的时间可越来越近了。”
“我怎么知道,你要是有点本事,多赚钱现在什么屁事不都没有。”
父亲又没有回话,然后就是好长一段沉默。她就坐那那么等着,等着,脚也麻了,她也不想站起来。
良久,母亲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样。明天你把老张叫来,咱们再请他帮个忙,他啊, 就送佛送到西。我们演一下,让他出价两万八,和其他几家透点消息,只要多一点咱们就嫁。那让那几家争去,每次多个一百两百的,大家就会掏出钱了。”
“行。”
可能是敲定了办法,没一会那屋就响起了呼噜声。
脚麻也会让心麻麻的吗,她想不明白,老师好像没有教。听完父母的话她坐了很久。看着父母的房门,想着这几天见的人。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等以后她赚了钱了再来还吧。
等脚上的刺痛的感觉消散。她起身套件衣服,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的,小心拿出老师给的礼物和这几年偷偷攒的积蓄。拿上手电筒向后山跑去。她想从邻村绕个路,多亏这几日父母带着她在附近兜兜转转。直接从自己这个村往镇上跑,还没翻过大山可能就会被抓住了。在山里度过了艰难的几天,走了不知道多少路。总算是看到公路。
她在靠近公路附近的草丛里蹲着,看着一辆辆车经过。守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写着开往林候镇的巴士车。但车的速度好快啊,只来得及看到那三个字就已经跑过去了。她继续等,等远远看到巴士车黄色的影子就跳下来。
跑空了几趟之后,终于让她等到了,她坐上了去往小镇的车。但在镇上她才知道没有身份证她买不了长途车票去市里。几天的担心受怕和疲惫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但这眼泪好像一个信号,好多人围了过了,说有可以加钱买票不用检查,也有的说自己车,有人马上就可以走。
花了这么多精力来到这里,她想赌一把,拿出剩下的钱,只给自己偷留了一点,第一次说谎,说着爸爸妈妈在外地工地出事了正在医院抢救。说谎的不安让眼泪流的更多。大概工地受伤这样的事件让这个很多人外出当旷工的小镇人民有共感了吧,最后她被一个大爷推上了一辆正要发车的大巴。司机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在车上她昏昏沉沉睡了三个多小时,梦里都是父母追赶上来的身影。直到站在榕城市汽车南站的车牌底下,她终于松了口气。她真的出来了,虽然不是老师所期望那个方式。
但身上只剩一点钱,又没有身份证,要在这个城市里活下来,好难啊。
她走街串巷找工作,遇到很多好心人,给她零钱的有,给她买饭的有。更多的是想带她去派出所,她不敢。当然也遇到很多坏人。一路磕磕绊绊,最后一个店铺老板愿意给她工作。给店铺的东西打包。一个月给她一千八,可以让她住仓库过度。
她觉得开心极了,只要省一点,就可以存钱去读书了,再等几个月,她成年了,也可以自己去办身份证了。就可以真正叫沈心颖这个名字。她的那位老师叫林颖,老师曾提过如果将来有小孩,想给小孩取名叫心心。是心心念念期盼而来的天使宝宝。小时候的沈萍记下了,她等着可以改名字的那天。
工作挺累的,清点货物,搬运归纳货物,分拣货物,打包货物,小小的仓库她跑的起火。还要时刻注意老板娘的短信,老板娘要的快递得马上跑去取回来。而且老板娘也不让她住仓库了,她只能出去找房子。
但第一个月工资到手的时候,沈心颖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可以熬过去的。等成年了,到时候再去换其他工作。
只是没想到,那天居然会拿错老板娘的快递。老板娘发着怒火将手上的快递砸了过来,而她感觉不到头上的疼痛,注意力全在那句“赔我五千块!”
五千块,什么概念,她整个人都傻了。也不记得是怎样跑到驿站。央求了半天回看监控,第二天一早便守着苦等那个拿错快递的女孩子。
但那个女孩子怎么也不愿意归还快递,她搞不明白拿错了东西为什么不能交换回来。
回到仓库,面对的除了老板娘的赔偿,还有这两天的误工费。想再出去找份兼职尽快把这个钱赔偿给老板,但老板却提出,如果出去找别的活,这里的工作就不让她做了。没有钱继续租房子,老板娘也不愿意让她回去住仓库。
最让她喘不过气的是,她没想到,父母还能找上来。听到警察说父母报案了正赶过来的瞬间,警察苦口婆心劝她不可以这么任性离家出走,父母很担心其他的话她没听进去,那句父母要来了对她来说真的是天崩地裂。一切仿佛都没有了选择。她不敢想面对父母的场景,所以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我以为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但没想到还能再“醒来”。还想可能被救了送去了医院,还在想这个医药费又要怎么还呢。”说到这里,沈心颖脸上两行血泪流了下来
叶一浮静静听着,听到哭声惯性就去掏口袋看看有没有纸巾,随后反应过来,用不了。
“谢谢,”沈心颖仰头让血泪倒流回去,
!!还能这样,叶一浮想这当鬼还是有点省纸巾的。
“后面发现没人看得见我,才知道我真的死了。跟着自己的尸体从医院到公安局再进停尸间。说出来怕你笑,那几天我还在幻想,爸妈来了会不会哭,会不会有那么点后悔。我觉得我没能去投胎可能还是想见家里人一面吧。”沈心颖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