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摩擦之后,贺兰崇敏的衙役,站到了那两列军卒后面。
这些军卒都是唐治万里挑一,从朔北带回来的。
他们兼具江湖人的匪气和一个百战之卒的锐气,那些衙役怎么抢得过他们。
贺兰崇敏在公案之后抢回了一席之地,不过他目测过了,他坐偏了。
至于他的司直、录事、司务,就更别提了,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就像唐治这些跟班的跟班。
尤其是大理寺的那位书办,他想跟谢小谢挤在一张几案后面,却被谢小谢严辞拒绝了。
跟本姑娘挤在一块儿,你想占我便宜么?
最后,这位书办只能憋憋屈屈地坐在了几案的侧面,就像是给谢小谢研墨的小厮似的。
“不生气,不生气,正事要紧!”贺兰崇敏不断地告诫自己,不断地吸气吐气,就像一只成了精的蛤蟆似的。
唐治道:“来啊,提人犯许诺!”
堂上鸦雀无声,唐治清咳一声,道:“徐录事,你去大牢……”
贺兰崇敏赶紧道:“提人犯!”
大理寺的录事官只好忍着气,捏着鼻子去了。
不消片刻,许诺被提上堂来。
看见今日堂上奇怪的阵形,许诺便惊讶了一下,待看见那位坐着也显高挑的书办竟然是个女子,不禁更是惊讶。
不过,她也知道,如今公堂上越是稀奇古怪,越是说明她这个案子引起了上面的注意,这对她而言,绝非坏事。
唐治道:“许诺,你当众杀死姬军延、姬逸轩父子,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但是,如何定罪,终究还是要看,你因何杀人。所以,你与姬氏父子如何结仇,其中详情,可以一一道来。”
说到这里,唐治转向贺兰崇敏,微笑道:“贺兰评事,本官如此安排,你没有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玉腰奴因何杀人,是要问个清清楚楚。”
贺兰崇敏阴笑道:“玉腰奴,你的案子,已然是轰动天下。你不必怕,在江南杀良冒功者,都有什么人,他们做下了哪些大案,你尽管一一招来。本官会为你做主的!”
唐治奇怪地瞟了贺兰崇敏一眼,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贺兰崇敏也是得了高人指点。
不对,是我要插手此案,贺兰崇敏如果不想沾手,只要在公堂上装聋作哑就行了,他不必如此热切。
想到狄窈娘说的那一个“军”字,唐治心中一动,看来,是梁王不甘寂寞,想要从中搅风搅雨了。
不过,唐治并不在乎。
他与梁王的目的虽然不同,可是殊途同归,所能达到的效果,却是基本一致的。
没有贺兰崇敏从中使绊子,甚至还能全力配合他,那是好事啊。
至于到了该摘果子的时候,这果子落在谁手上,那是下一步的事儿了,见招拆招就是。
许诺听他们一问,不由得面露激愤之色。
她努力平抑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道:“江南,本繁华之地,少有盗贼。但,震泽湖,有数万顷大小,有作奸犯科者、家道中落者、欠债诈骗者……,陆续逃入震泽湖,却是渐渐啸聚成了一股力量。
他们虽然掳人勒索、劫掠商船旅船,却只为混口饭吃,并无大志。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却渐渐阔绰起来,便不劫掠,也有大把金银可用。
他们的大首领神鳌刘大彪自号‘齐天王’,掳了工匠为他在震泽湖中岛屿之上筑造宫殿,封赏众党羽,俨然以一方诸侯自居了。”
谢小谢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唐治在朔北时被扶立的事情。
虽然规模远非这刘大彪可比,可是形同儿戏处,似乎也是异曲同工。
但是,对她来说,这却是她最幸运的事,若是没有此事的发生,她又怎么会遇到唐治,这世间唯一欣赏她、宠爱她的男子?
谢小谢情不自禁地向唐治望去,却不知唐治是否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境遇,也正向她望来。
二人四目相对,无声地微微一笑,甜蜜就像徜徉的流水,在彼此心田间缓缓流动。
许诺的神情渐渐有些激动起来:“当地州府围剿了他们几次,反被他们打败。刘大彪因此更加猖狂,时时上岸劫掠。
地方大族,没有官兵的保护,为求安宁,只好花钱买一个平安。那地方豪强的宅院,不弱于一座小堡,若是强攻,那些水贼死伤也不会少,所以,通常能勒得到一些好处,他们也不会不依不饶。
谁料,就是此事,成了震泽湖周边豪族私通水贼,并资助水贼作乱的铁证。地方官府几次剿匪失败以后,朝廷大军就来了。江南东道经略使曾佛恩,任行军大总管,统率三军……”
徽安大街上,一行五骑,缓缓而行。
五骑马,马上的骑士,一身戎装。
尤其是四名劲卒拱卫下,策马居中的那员将领,身着一身明光铠,阳光一照,浑身闪闪发光。
尤其是胸前一对护心镜,折射出来的光芒,简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谁他娘的……”
竹小春从“草木人间”跳了出来,双手掐腰,摆出个大茶壶造型,刚骂了半句,一瞧竟是一位身着明光铠的大将军晃了她的眼睛,赶紧吐了吐舌头,又灰溜溜地钻回了茶叶店去。
马上的大将军并没有理会她,这位年近六旬,依旧精神矍烁的老将阴郁着脸色,只管策马前行,似乎,满腹的心事。
“中郎将,大理寺到了。”
前方一位劲卒忽然勒住了马,回首对那大将军抱拳道。
“哦?”
那位大将军从沉思中醒来,淡然道:“去,通报一声,姬氏苦主,羽林中郎将姬军戎,到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