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总是乐于倾听别人的意见,但真到了需要做出决断的关头,他却十分有主见,无论赞成他的人是多还是少,他都坚持自己的决定。事实上他的做法很高明,因为自他掌权以来,他的确从未做出过错误的决断。
杨无邪掌管白楼,整个人几乎是一部“活通书”。他的记忆力也是惊人的,能够轻易讲出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名称、一个地方的一切相关情形。他这种能力已经难能可贵,却还会在最后附上自己的分析,他的分析精辟而独到,就像苏梦枕就是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就是苏梦枕一样——他完全当得上一句,杨无邪就是白楼,白楼就是杨无邪的盛赞。
他对盘踞中原的杀手组织青衣楼也十分了解,只除了不晓得他们的首脑是谁,这位杀手组织的领头人行事之低调比之六分半堂的狄飞惊也在伯仲之间。只是狄飞惊掌六分半堂大堂主之职,是雷损的左右手,不得不让人认识到他的存在。青衣楼的领头人却独掌大权,他不露面,也没人敢寻他出来。
况且青衣一百零八楼内部也绝非铁桶一片,杨无邪早已得知,青衣楼中有数座楼主心生叛逆,欲要投奔六分半堂,事实上这也是领头人行踪成谜,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一种缺点。
苏梦枕点点头,又道:“你说。”
孟良宵听着杨无邪讲话,只觉得颇为新奇,因为他对于江湖势力实在不怎么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世上只有两个势力,一个是老人庄,一个是其他。
所以听到苏梦枕问话,他立刻好奇地看向茶花,却在茶花疑惑的眼神中反应了过来,指了指自己。
苏梦枕颔首,孟良宵亦点点头,遇袭至今,他仍是云里雾里。他选择赴约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因为苏梦枕在此前与他直言:“有人想夺郑医令,小侯爷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他做事全凭心情,心情好了,就要去做上一做,心情不好,便是有千金在侧,万般讨好,也绝不肯动。
他做这件事的理由很简单,此时的回答就更简单。
他既不知道青衣楼的首领,也不知道它是否与六分半堂勾结,对于郑医令究竟落入谁手更是毫无兴趣,于是他十分直白,十分简单,十分干脆,“既有军中弓/弩袭击,我会告诉官家,让他派人调查。”
孟良宵说得理所当然,他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话中的“我告诉皇帝,他就得按我的意思去做”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自己高明。
只是看见其他三双眼睛俱望向自己——尤其是最独特、最使人难忘的那双——他不免问道:“不行?”
苏梦枕紧皱的眉头舒缓,回答道:“可以。”
然后他们的交谈就结束了,或者说,暂停了。
因为孟小侯爷已不耐烦。
他眼睛晶亮,用一种仿佛见到绝世美人的眼神死死盯住了苏梦枕。
苏梦枕不为所动。
孟小侯爷眼角耷垂,里面是十足十的可怜可爱和期待。
“大哥。”他声音轻软,像极了处在他这个年龄的少年,“你的刀真好看。”
苏梦枕点点头,他虽不萦于外物,却也非常承认,红袖刀是一柄美丽的刀。
然后他的兄弟便向他投来既羡慕又期待的视线,像一个扭捏的小姑娘,羞怯地开口,“等大哥死后,我可以继承这把刀吗?”
饶是心志坚定如苏梦枕,此刻也难免无语。但他还是说道:“红袖刀是我师父红袖神尼所赠,待我身死,若刀已碎,便与我合葬,若刀还在,便烦请你送回小寒山。”
他言及恩师,容色和缓,提及死亡,却无畏无惧,浑不在意。
孟小侯爷已经失望地垂下头。
他已下了决定。
待回家中,便精研易容术,也许未来能扮作大哥的样子,与红袖刀并肩作战。
想到这儿,他心情稍好了一些,又交代道:“大哥若是要用郑医令,切记要在三月之前。”
苏梦枕望向杨无邪。
杨无邪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在三月之前角出郑医令的持有人。
只见孟良宵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抿嘴露出一丝笑意,“因为三月到了,老人庄就要死人,既死了人,便要举办葬礼,如何顾得上活人?”
杨无邪悚然一惊,下意识问:“死人?死什么人?”
孟良宵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我的叔伯婶姨、子侄兄弟、我的外祖父郑三太爷,当然,若是我在庄里,就还有我自己。”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嬉笑道:“三月到九月,葬礼绝不间断,庄子内实在是无暇应对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