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诊疗室,平稳地滑入椅子里。
两周没见,童欣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她身穿干净的病号服,细长的手指依然紧握着陶艺小房子,平静地坐在椅子里。
看到我坐下来后,童欣好像回想起我们打斗时的场景,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恐惧、恶意和怒火。
这股赤裸裸的怒火很猛烈,像是在灼烧我的皮肤。
我昂起脖子,坦然回望对面的精神病人。
我在心里说,童欣,今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你准备好迎接疾风骤雨了吗?
童欣的防备心更强了,不过这也证明,童欣接近恢复正常了。
我字斟句酌地说:
“童欣妹妹,我知道你想起了很多事情。面对情感障碍,你也能冷静下来了。我感到非常欣慰。上次咱们聊天,结局并不完美。但是我知道,这是情感的宣泄。这么说吧,我们心理医师并不排斥所谓激动的行为。你没必要感到不安,更没必要心怀芥蒂。”
童欣表情茫然,似乎对我的话没有十分把握。
我接着说:
“这两周,你吃了不少药,还打了镇静剂,这会或多或少地伤害你的身体。我向院里阻止过,不过没能成功。运用药物手段治疗心理疾病,这是最糟糕的办法。童欣,我非常希望治好你,不是通过药物,而是通过疏通心结的方式。”
我顿了顿,一边点头,一边说:“我希望你变好,真心地希望。”
童欣没有回应,目光有些闪烁。
我无奈地说:
“这次治疗,我没有向院里申请,而是偷偷跑过来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次没有取得进展,我必须告诉你,将来的很长时间里,你都会伴随药物入睡。”
童欣的眼睛眨了眨,脸上有了不安的神色。
我故意让不安跌宕了一会,然后问道:
“你希望自己恢复正常,不希望自己整日缩在小房间的角落里,对不对?”
童欣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她分开嘴唇,说:“张医生,这些天我想起了不少事情。”
我对她轻松一笑,说:
“不着急。美好的回忆是动力,痛苦的回忆是阻力,我不想让你压力太大。咱们一点点来。为了治好你的病,我和关警官跑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相关人。”
童欣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责备我。她问道:“你见谁了?”
“张一楠设了一个信托,”我问道,“你知道这回事吗?”
童欣看了我半天,然后慢条斯理地回答:“知道。”
童欣没有说出怎么知道的,也没有说出报复的具体措施。
我一边微笑,一边迂回地说:“我们还见到了你的女儿佳佳。”
“她怎么样?”童欣的目光由戒备转为关切。
“她很好。”我宽慰地回答,“见到她时,她正在跟表哥玩积木,很开心的样子。”
“你见到我姐了?”童欣手里的小房子松了松。
“见到了。”我回答,“她很关心你。你知道,她很忙,随时带客户看房什么的。她还说,你干出伤害人的事来。”
“我姐——”童欣唏嘘地说,“——原来我鄙视我姐,现在我羡慕她。”
女人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跟其他女人对比老公。对于这个敏感的话题,我不便发表自己的观点,于是说:
“你姐请求我还你清白之身,这正是我正在做的。我要帮你理清事情的经过,然后坦然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童欣,你有亲人关心你,你有女儿需要照顾。”
童欣垂下头。过了许久,她依然没有说出事情的经过。
我吸取上次冒进的错误,变得尤为小心。
温柔的劝说没用,只剩下一个办法。
我揭开自己的伤口,还是新鲜的伤口:
“童欣,我知道你一直想了解我跟男友的情况。上次,你的话让我伤心,我很激动,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童欣脸上的防备之心消失了,代之以平和。
我继续说:
“我知道,你想找平衡,想看我痛苦,然后安抚自己受伤的心,这没有什么可以羞愧的,因为我们生来就这样。我还知道,你表现得更明显一些,这不是你的本意。小时候,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现在的你仍然心怀善念和爱念。你只是被现实和男人扭曲了心智而已。我也坚信,这些恶念迟早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