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方形木桌上,一盏墨水瓶制成的煤油灯正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煤油灯旁边,摊着一本高中物理课本,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不时掠过泛黄的纸张,翻页的空隙间窥得几行清隽秀逸的墨色字迹。
方致书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兔子木雕,那只小兔子造型灵动,线条流畅,乍一眼望去,栩栩如生,仿佛活得一样。
小巧的兔子木雕调皮地在他指间时隐时现,一如他此刻纷乱错杂的心绪。
嘎吱一声。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方致书心里一慌,手上的兔子木雕差点掉在地上,他连忙将木雕塞进裤子口袋,挺直背脊,目光认真地盯着课本上的内容。
“啧,咱们的大学生又在温书啊?”进来的男知青是方致书的室友之一,他叫周延辉,中等个头,还算端正的五官长满坑坑洼洼的痘印,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让人无端不喜。
“嗯。”方致书从喉咙里发出一道单音节,不予理会对方话里透露的讽刺。
周延辉望着方致书那张在煤油灯下越发清俊冷凝的侧脸,心里酸得不行,他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一边脱鞋,一边不经意地说道:“其实要我说,你看那些破书又有什么用?反正回城的指标也轮不到我们这些没背景没人脉的,不如学学杨默,找个村里的女孩结婚,在这落地生根算了。”
方致书微微侧目,他撩了下眼皮,那双茶褐色的眼眸斜瞥了周延辉一眼,语气讥讽道:“庄子《内篇·养生主》第三节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以为这个道理,三岁小孩都懂。”
周延辉的脸色不由一阵青一阵白,那叫一个好看。
“哟,这就卖弄起学问来了?可惜你学的这些挣不来工分,填不饱肚子……”
他揪着方致书不善务农的弱点,用能想象得到最恶毒的语言去可劲诋毁。
“对了,你那个对象叫什么星来着?听说是务农的一把手,每次队里记工分,她都在前三名,将来你们结婚后,肯定能养活你!”
原本淡定翻书的方致书顿时眉头紧皱,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愠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和她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
那晚明明已经躲开所有人,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谣言流传出来?
周延辉见他变了脸色,更加来劲。
“嘿!不就是谈恋爱搞对象吗?你别害羞啊,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难不成你嫌弃她是个村姑,不想负责任?”
“你——”
周延辉快速打断方致书的解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义正言辞地说道:“方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伟大的主席曾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方同志这是想犯流氓罪吗?”
方致书表情变得很奇怪,他扯扯嘴角:“你刚刚说的那句,是出自y国william shakespeare,原句是:all for the purpose not to marry out of love is where bullying。”
说罢,他摇摇头,起身合上书,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