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是驴叫,这个声音我一点儿都不陌生。可是,我们庄上,哪还有人养驴这个东西啊,现在家家户户,都买了手扶拖拉机,谁还会看一头只会叫的驴呢。
驴叫声,向来都是悠长响亮,而且极富韵律的。所以,庄上很多小孩,一听到这个驴叫唤,就会很兴奋地叫着也啊哦啊哦地乱叫一通。
不会是真的有头驴突然跑到这院子外面了吧。根本不可能,在我们这里,方圆几十里,估计找不出一头还活着的驴,可是这驴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极度高亢而刺耳。
刚刚黑姑娘化成的黑烟,马上就要把这无头猬给缠上了,现在可好,这驴声响过,黑姑娘现回人的模样,重新回到了院墙上。
我也实在憋得胸闷,就捂着嘴,微微地吸了点气,好让自己不至于给憋死。那个叫作长乐的小女孩倒好,完全不用跟我一样这么费力地憋气。
那个千年无头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黑姑娘要对它痛下杀手,这时,一听到这个驴叫声,好像很兴奋地,马上朝着院门冲了出去。没想到,这东西,虽然大如簸箕,但到门边,好像没有任何阻拦一样,一闪身就到了门外。
我看到,门外哪有什么叫唤的驴啊,分明是一个人影。
那人影就站在这院门的边上,一动不动,不过,我看清了,他身上穿着满是露棉花破洞的寿衣,头一抬一抬地慢慢地动,可是就那一抬头的瞬间,我就看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分明就是早上刚刚被扔进那个大墓洞里的前院大伯!
就算这大伯现在诈尸跑了出来,可他怎么能发出驴一样的叫声呢?这点真想不通,可是,现在倒好,这个无头猬一出了院子,好像找到了相好的,抓着寿衣上的破洞,三两下就钻进了这大伯的寿衣里面。
临进去的那当间,还特意顿了一下,好像是往我们站着的方向瞅了一眼,然后一缩身子,就没了影。
黑姑娘,还有那个叫作长乐的小女孩,对于这无头猬钻进这无脸的大伯寿衣里,都表现得跟我差不多,不可思议,外加莫名其妙。
我看了看黑姑娘,想用手指着那身影,没想到,黑姑娘用手给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看到那个没有五官的大伯,还着已经蛰起来的无头猬,转身往东就跑,那跑起来的动作虽然很僵硬,可是非常快,没几下就没了影。
一看这两个东西都不见了,我才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没等我气喘匀,我就被黑姑娘给提着,越到了我家房脊上。
“你说,我什么时候,把这无头猬的头给弄走了?它怎么找我要头啊。”其实,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有些笨得可爱。
黑姑娘朝我一笑:“长远,那是千年无头猬勾魂的伎俩,这你也信。还好今晚有我们两个在,要不然你一个人,早就被这无头猬给吞了魂魄了。”
是啊,我就是凡人一个,哪里懂得这么多。坐在屋脊上,跟她们两个聊了好一会儿,见那毛月亮都不见了,突然就觉得我很困,眼皮不停地打架。
可我不敢睡着,害怕一头栽下去,摔个鼻青脸肿。
“长远,你看,你爹妈都熄灯了,看来他们也要睡了,你怎么办,是跟我们一起到我家里,还是你到哪里对付一宿?”黑姑娘问我,其实她也是为我好。
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虽然我不再害怕我哥长久拿着斧头来砍我,可是我就怕我哥见了我,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神经病,而且吓得癫狂起来。
“二哥,二哥,要不你就跳到那个洋槐树上睡吧,我看那里的杈枝挺多,也没什么刺,你睡你的,我就在边上看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我就叫你。”这个叫作长乐的小女孩很是替我想,我往那洋槐树上看去,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其实,我家东屋后面这棵洋槐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很粗长高,长得那个一个茂盛啊。这些年好在雨水挺多,这洋槐树青枝绿叶地,不要说上到这树上睡觉凉快了,就算是在这树下铺个凉席睡觉也是舒服得很呢。
可是,我沿着这洋槐树看了一下遍,就在我想同意这个叫作长乐的小女孩说的话时,突然就看到了,这洋槐树往周边伸出去的一丛枝丫里,有一个小锅盖一样的马蜂窝。
这个马蜂窝很大,也很厚,看马蜂窝上面,还爬满了密密麻麻黑红的骷髅马蜂。这些马蜂,不要说这么多了,就是一个蜇到抵抗力差的小孩,那蜂毒也能让他当场休克。
我听前院那个奶旁子上长着一个肉铃的十三爷说,有一回,一个骷髅马蜂蜇到了生产队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牛,那小牛当场口吐白沫中毒身亡……
现在好了,还好我仔细看了一圈,不要说这洋槐树上长的那些尖刺,就这个骷髅马蜂就够我喝一壶了。我知道这个叫作长乐的小女孩也是好意,只是她没有往树上仔细看。
“长乐,不用那么费事,你去看看大哥长久,要是他有个什么动静,你就过来叫我,我就歪在这房脊的瓦兽边上,眯一会儿就行。”我并没有把看到骷髅马蜂蜂窝的事,跟长乐说。
“你要不先回家吧,就先在屋脊上呆着,困了就眯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我就叫长乐联系你……”。我看着黑姑娘,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会更好。
“没事,我跟你不一样,不用睡觉的。你困了就睡吧,我就在这屋脊上吹吹这夜风……”。没想到,这黑姑娘竟然不愿意走,非要跟我呆在一起。
这时,夜应该很晚了,庄上安静下来。我看看黑姑娘,又看看已经跳到我家老院子墙头上的那个叫作长乐的小女孩,没说什么,就走到房脊最东边,靠着那瓦兽,没一会儿困意就袭来。
我睡着了,这一回竟然没有做梦,只是觉得没多久,我好像就枕着一个软软的身体,而且有了很熟悉的那种味道,不断地往我鼻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