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稍稍拉着几十年的老兄弟王麻子,道:“现在大雪封路,要整些吃食不容易。我那小儿子前几天来看我,给带了些鸡蛋,咱们就给这王官人做一盘鸡蛋饺子,将就着自个酿的高梁酒,陪王官人过个节。我看这王官人是个明理人,你就把这几钱银子留着,明年你家芥小子还得娶媳妇,这过门的聘礼啊,怎么也得包个十两银子吧。人家好不容易拉扯大一个水灵的闺女,咱也不能净占人家便宜不是?”
王麻子嘴里嚅嚅,不知如何是好。不想两位老驿卒的一番对话,被方小虎听去了。
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王临川和方小虎下箸如飞,吃得唇齿留香。看着王官人的吃相,老宋和王麻子相视而笑,心中安定下来。
距驿站二十里有一个小镇,小镇上有位粟老爷,粟老爷是个读书人,中过秀才。还考过举人,可惜没中。
次日王临川便要王麻子冒着风雪领着自已去拜访这位粟老爷。王临川也没拿啥拜贴名剌什么的,对狗眼看人低的粟家门房开门见山道,江西老王的儿子小王,礼部司吏王临川前来拜访粟老爷。
粟老爷可管不了什么江西老王小王,但礼部二字可格外听清楚了。当年就是没过礼部那一关,差点到手的大好功名还是打了水漂。
还好,王大人没有打秋风的意思,反倒像个送钱上门的财神爷。在书画一事上有些功底的粟老爷拿着王大人写的一幅中堂,两个条幅,一个横匾,外加四五张桃花小笺上临就的《寒食贴》、《得桃贴》和《伯远贴》等,笑得嘴都咧到耳根。王大人才伸手要了二十两银子,别的不说,这些字幅字贴上钤盖的那一方闲章“三十六陂春水”,一看就是大家笔刀,五个小笺临摹的名帖,五个印章,成为一联,就已经远不止二十两银子。
王临川分了五两银子给王麻子,是合伙做买卖的分红。被唬得目瞪口呆的王麻子说什么也不敢接,看似文弱的王大人,一个时辰不到,就从铁公鸡粟老爷家拐了二十两银子?这二十两银子,能揣得安稳吗?
王临川无奈,临走前稍稍把银子托付给机灵的老宋,说明年老王家娶媳妇前再拿出来,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嘛,客气个啥。还交代了,如果往后粟老爷送来银钱物什,留下便是了,都是邻里乡亲的,不必跟大善人粟老爷客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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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上山下一片银装素裹。
吕玄武把方雪衣拐回山上,就算卸下重担,闲来无事就去一个石洞里闭关。
山脚下那处破败道观,方雪衣隔三差五去给须发皆白的疯道人拾缀拾缀,一间破殿收拾得整整有条,邋遢疯道人也拾缀得神清气爽,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冬至日阴极而阳生,疯老道给破殿里的两盏长命灯添油剪芯。自从方雪衣上山,疯道人稍稍在破殿里加了一盏长命灯,两盏灯交相辉映,照着整个大殿光明通透。
武当山一年来没有给方雪衣安排课业,只是让她住在一处偏静的小院里,喜欢做啥就做啥。方雪衣便在屋前屋后种菜养鸡,去跟丹房炼丹道士们学习上山采药练丹,下山送医诊病。
出世便是入世,不食人间三板豆腐,何以成仙?
面目丑陋狰狞的方雪衣在日常里素面示人,不加掩饰,武当山上习以为常,没人感觉方雪衣面貌可怕。小道童们都喜欢这个性子温婉
乐于助人的道姑师叔,摘山楂野果时,都会绕路来给方师叔送一些。
冬至是日大雪,方雪衣登上最高峰天柱峰,遥望东北。
曾有信寄来武当山,方家村一切均好,湖匪已剿灭,方家村因擒住贼头宋保义有功,朝庭封赏丰厚,村里给孩子们请了塾师,方小虎来信了,跟王公子跑遍了辽东,认识了不少的字,能自已写信回来了……
虽知大家安康,可方雪衣依然牵挂方家村老老少少。
山脚破道观里,仙风道骨的武当山掌门马承祯与疯道人对坐。
马承祯思虑再三,小心翼翼对疯道人道:“一年来,我时常观察雪衣,可见她这一世,无法断缘,不能收心。师伯,武当一脉的道统,恐怕不能全系在她身上啊!”
疯道人难得一本正经,板着脸训斥道:“我何时说武当道统系在雪衣一人身上了?仙气即是人气,仙缘无非是人缘。有雪衣在武当,武当弘道,的确事半功倍,但没有雪衣,武当就不弘道了?”
苟利苍生,明知艰难而为之,这不是道,什么才是道?
马承祯低头上山,方雪衣昂头下山。上山也是下山,下山也是上山。
山上山下,是出家的出。揽镜自照,镜中人便是入世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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