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柱躺在看守所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凌晨2点多就醒了,再也没睡着。他没想到这是失眠,对他来说,从小到大能记得的都是睡不够,沾床就着,着了以后打雷都很难醒,从没尝过睡不着的滋味。
昨天,看守所的刘警官告诉他,对他的羁押结束了,办完手续之后,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这是他在看守所里最后一个夜晚。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隐隐能看清房间里的轮廓。其他人都在酣睡,其中一个人还打着呼噜,鼾声像挖土机似的,蛮横地霸占着狭小的空间。以前这人就打鼾,有人提过抗议,还有一个人申请换到了其它房间,当时陈大柱还认为这人娇气,因为陈大柱睡觉死,从来没注意到呼噜的存在。今天失眠了,听着呼噜声,夜深人静中显得尤其的清晰,听了一会儿还能听出呼噜似乎带着旋律,带着节奏。
夜里睡不着特别容易想事,越想越睡不着。他想起前几天有位警官来提审他,这个文质彬彬的陶警官很特别,没问案情,只问他没杀人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凶手,触到了他内心的秘密,一个暗暗爱慕的女人。
她是周小鹤——宫本先生的妻子,他心中的女神。
最后让他认下杀人大罪,是那天宫本先生带着周小鹤来看他。见到自己的女神,他浑身像被点燃了一般。女神见到他,说他是杀死武野的英雄,十分感谢他。女神的话让他顿时热血沸腾,有了女神的认可,他死了也值!
陈大柱第一次见到女神十分偶然,那是源于宫本先生请他帮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宫本先生是一个典型的凤凰男,老家的亲戚邻里知道他在城里混得不错,常有老乡来找他,他也常常为此得意。
有一次老家有亲戚来,带了好多土特产,宫本先放车里,下班的时候再开车带回家。当时正值八月初,只要到了室外,天气热得什么都不做也会冒汗。本来车里有空调,回到家里也有空调,但想到他住处的停车位离电梯比较远,搬那堆东西肯定得出一身汗。正发愁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大柱,便叫上他,让他帮忙把东西搬回家。
对于陈大柱来说,宫本先生是他踮起脚尖都够不着的高层,平时连巴结都找不到门,这样的大人物找他帮忙,他自然乐不可支,甚至感到诚惶诚恐。
上了宫本先生的车,陈大柱十分拘谨,这么好的车他只见过没坐过。作为保安,他时常巡逻,见过不少的豪车。有时几个人一起值班巡逻的时候,还喜欢对一些好车品头论足,语气中充满了嫉羡,兼有酸葡萄心理,用脚踢踢车轱辘,不屑说地说看到过更高档的豪车云云。
陈大柱平时对豪车的主人既仇视又畏惧,他在单位大门口值班时,开车进出的员工很少有人将保安放在眼里,对他们不管态度好坏,都透着一股傲慢或者优越感。有一次,一辆凯迪拉克suv进门,栏杆开启稍晚了一点,车主忽然摇开车窗玻璃,伸出头来怒气冲冲地骂了一通,还说如果把他的车碰了,保安一年的工资都赔不起。当时把陈大柱气得七窍冒烟,掐死对方的心都有。大部分保安遇到这种情况,心里再不服气,也都会隐忍。
赶巧的是,有一次周末休息,陈大柱和一个老乡没事在一个大商场前闲逛,碰到一辆凯迪拉克,看着眼熟,仔细一看,车主就是冲他发过脾气的那位。当然,车主没注意到他。凯迪拉克停好之后,车主和一位女士下车之后进了商场。
见到那副目中无人的面孔,陈大柱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车主那天大发脾气的嘴脸又浮现在他的眼前。陈大柱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监控探头,根据多年做保安的经验,看出凯迪拉克左侧后车门的位置监控拍不到,便让同伴等一会儿,他从凯迪拉克后面溜到车的左侧后部,装作四处找车的样子,同时一只手掏出裤兜里的指甲刀,狠狠地在车身上划了长长的一道。
回去之后,陈大柱也曾害怕过,担心被警察查出是自己干的,那得赔不少钱。忐忑了一阵儿,没见警察的身影,很快便放心了。想想那一下,划得真解气,车主发现后一定会气炸了。
陈大柱坐进宫本的车里,空调的冷气将外面的炎热隔离开来,感觉格外舒爽。他身子虚坐着,不敢踏踏实实地靠在后背儿上。此刻,他有的只是羡慕,没有嫉妒恨。宫本这样的高管请他帮忙,那是看得起他,他受宠若惊。
陈大柱本想恭维宫本几句,但又怕说错话惹来不高兴,只是喃喃地嘀咕着说:“车真好!真好!”
宫本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在想别的事,他没说话,陈大柱更不敢出声了。没过多久,车子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停在楼边的地面车位。
宫本一边停车一边说:“这个房子买的时候地下车位已经没了,费了好大劲才搞到这个地上车位。大夏天的,从这儿走回家,热得难受。”
陈大柱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频频点头以示响应。一开车门,一股热浪袭来,习惯了空调环境再出来,感觉尤其炎热。宫本下车,打开后备箱,陈大柱跟在后面,看后备箱里有四个纸壳箱子,便问:“都搬吗?”
宫本“嗯”了一声。陈大柱得到了指令,利落地把箱子一个一个搬出来摞在一起,搬到第三个箱子的时候,宫本说:“你搬三个,最后那个留给我吧。”
陈大柱像没听见宫本的话,把第四个箱子也摞到一起,哈下腰双手从最底部一抄说:“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动手!您前面走,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