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忙并不是很容易帮。表弟的案子属于治安处罚案件,他是被辖区派出所给抓的,而陶潜所在部门负责的是大案要案,他即使想帮忙也插不上手。舅舅看陶潜面露难色,又说:“现在只有你能帮上你弟弟了。舅舅一辈子活得太窝囊,没本事,我宁愿被抓起来的是我自己……”
陶潜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精神下跪”式的求助方式。看着舅舅那强忍的眼泪,陶潜马上安慰说:“舅舅别这样,我会想办法的……不过您容我点时间,我找找熟人。”
舅舅立刻高兴起来,显得很不好意思,说道:“你能帮忙就好……如果需要打点的话……”
陶潜马上打断说:“舅舅,看您说哪去了?怎么能让您花钱呢!”
“我知道外甥有本事,准能行!”
说完,舅舅就要回去。陶潜开车把舅舅送回他家楼下,但没进家门。回家的路上,陶潜脑子里琢磨着表弟的事,他虽然答应了舅舅,但当时心里并没有想好合适的办法。现在要盘算怎么做时,开始犯难了。他以前没想到自己会碰上求人的事,所以很少去刻意经营自己的关系网。现在要用了,才发现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和资源都很欠缺。
在中国,经营关系网很重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饭局、那么多聚会?经营关系不见得需要花多少钱,主要得花心思、花精力,互相帮忙,今天我帮你办件你办不了的事,明天我便可以求你帮我办件我办不了的事,这样的朋友多了,能办成的事就会多。现在反腐力度这么大,送钱都不敢收,要办事更需要平时联络感情。
总有些自己不愿做却要硬着头皮去做的事,这就是成人的烦恼!陶潜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美国情景喜剧《成长的烦恼》,其实“成人的烦恼”比“成长的烦恼”要烦恼得多。好多没成年的人整天想着快一点长大,但等长大之后才发现,要面对的事情更多。
陶潜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好多,由此想到了女友提出的让他下海经商的事。在中国做生意很多时候都要靠关系,虽然有未来岳父的提携,但自己肯定少不了要做拉关系、跑门路的事,少不了要经营自己的关系网,这恰恰是他最不擅长的。
想到这儿,陶潜生出许多感慨。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帮表弟的忙,后来差点成为被人用来整他的把柄。
陶潜到家后,见父亲和母亲仍在客厅,像在等他似的。父亲问陶潜:“你舅跟你说什么了?神神秘秘的!”
陶潜简单地把表弟的事讲了一遍,一向和睦的父母却为这件事发生了分歧,母亲说陶潜舅舅是个老实人,因为娶了一个暴躁的老婆,这一辈子过得挺惨的,她要陶潜能帮他就尽量帮帮吧。父亲却认为舅舅做人太窝囊,不讲原则,很多事情尽管是由于媳妇蛮不讲理造成的,也和他自己不争气有关。父亲的观点是能帮当然更好,如果不能帮也不要勉强。
母亲说父亲铁石心肠,没有人情。父亲说他担心会给陶潜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听父亲如此一说,母亲着急了,问道:“小潜,我的意思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不能影响你工作啊!”
陶潜安抚母亲说:“没事!我考虑一下,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来。”
母亲看陶潜如此没把握,又担心起来:“咱可不能走邪门歪道啊。”
父亲接话说:“大军走的是邪门歪道,你非让小潜帮他,那不是违反纪律吗?”
“大军”就是陶潜的表弟。母亲听父亲这么一说,担心起来,赶紧说:“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啊……我看大军的事先算了吧……你舅舅那边我来跟他说。”
陶潜说:“您先别着急说,我先帮着打听打听吧。”
陶潜担心父母为这件事说个没完,便先回自己房间了。他躺在床上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但没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商量这种事,如果不找公安局的同事,便不会明白其中的门道。如果找同事商量吧,这事总归是违规的,让同事知道,将来对自己是一个隐患,再好的同事也难说将来会不会有磕绊,弄不好被人拿来整自己一道,那就惨了,还是要防着点为好。
想来想去,陶潜想到了他们组的组长老孙。老孙是老江湖了,对这种事有经验。况且,他很喜欢陶潜,曾向队里推荐陶潜接替自己。另外,老孙曾经说过,他的儿子上的是警校,属于子承父业,但警校只是中专,而现在市局进新人一般都要本科以上学历,因此老孙很为儿子毕业以后找工作发愁,估计能分到派出所就不错了。老孙曾跟陶潜提过,将来他儿子要靠大家关照,这说明老孙对陶潜这样的有发展前途的年轻警官也需要多多培养感情。
陶潜虽然现在仍是老孙的下属,但老孙知道谭队挺欣赏陶潜,他有一次悄悄对陶潜说:“谭队挺喜欢你,你跟他跟得紧点。”
说不定老孙将来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呢。想到这些,陶潜认为表弟的事可以问问老孙,装作不经意地问,听听老孙这种很有社会经验的人的意见,是比较靠谱的。
第二天上午,陶潜早早地去了组里。老孙有个早来的习惯,而这个时间别人一般还没来。组里大部分人比较年轻,一般都是卡着点来的,也有迟到的。他们这些做刑警的,遇到案子的时候都得连轴转,不分节假日,不分昼与夜,因此平时没案子的时候,上班晚点组长也不会太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