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臣所为只为查案。臣当时唯恐胡干会有销毁证据之举，圣上赐臣便宜行事之权，便是授权臣在紧急之时采取果断的措施，臣为保证据不失，才会进入左府，这并不违我朝律法。另外，左大人两子已成婚尚无子，一女未嫁，家中并无孩子，这位大人如何听到孩子的哭声？”
弹劾陈燚煐的那名官员愕然，他只是知道左府中传来哭声，好像也有小孩的哭声，却没仔细分辨，哪会想到左清家没有孩子，此时被陈燚煐抓住把柄，难免尴尬。
“圣上，容臣说一句。”一直低头不语的左清突然开口，此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从一开始讨论舞弊案至今，左清一直低头不语，早已是被大臣们当成空气般的存在。陈燚煐也有点紧张，虽然他放过左清，但在查案的过程中可没善待左清，此时左清会不会把他给告了？
圣上也是这才注意到还跪着的左清：“起来吧，有话就说！”
“圣上，陈大从并没有查抄臣家！”左清说：“那日，陈大人急于找证据，五更就去敲臣家大门，但大门年久失修，竟被拍坏了，不是陈大人撞坏的。如陈大人所说，除了拿手稿和被管家埋下的银子之外，陈大人并未动府中其他东西，还望圣上明察。”
左清居然为陈燚煐说话？在场的官员无不惊呆。毕竟陈燚煐和汪涛当初封了左府，又在左家呼呼喝喝，对于左清来讲，这是屈辱的，左清怎么会没有恨意呢？
其实，左清在短短的半个月的时间里，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的感觉，他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刚主持春闱时，他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人生的巅峰，可以一举收获天下士子之心，拥有日后入阁最重要的资历。然而这场舞弊案不仅毁了他的梦想，还使他身陷漩涡，差点身败名裂。陈燚煐前后三次去他家，曾揭穿他的谎言，曾让他误以为陈燚煐想陷害他。直到昨日，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坠入谷底，把陈燚煐恨得直咬牙。今日上早朝，他虽打算为自己廷辩，但早已做好被治罪的准备。却不料，剧情又出现了180度的反转。或许他不会感谢陈燚煐，但他心中明白，他和陈燚煐之间没有私仇，不管陈燚煐以前如何对他，真的都只是为了查案。
他记得陈燚煐说过，此案自李天伦被打死之后，就已经向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涉案的人都无法善了。他现在还不知道圣上会怎么处罚他，但他想，如果换成别人来调查此案，他的结局也未必比现在会好到哪里去。
想明白这些，左清瞬间释然，于是主动开口为陈燚煐说话。人家当事人都不介意，你们这些言官还弹劾什么呢？那些弹劾陈燚煐的官员顿时感到非常尴尬，都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直接钻进去。
陈燚煐看了左清一眼，他也没想到左清会当众为他说话。因为左清的话，这场针对他的弹劾也就此风吹云散。
“圣上，臣弹劾左大人。左大人虽没有泄露考题，但其家人招摇撞骗，左大清也有过错，理应重罚。”一个不知名的官员随即站出来弹劾左清。任谁都可以看出来，此人应该是报复左清为陈燚煐说了话。
左清也是一愣，但此事他不宜反驳，因为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这是不争的事实。他越是反驳，越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狡辩。左清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是想投桃报李，陈燚煐站了出来，说：“圣上，左大人是舞弊案的重要参与人，臣虽负责调查此案，但按照我朝的办案流程，此案仍需复核，才能对涉案人员量刑定罪。”
陈燚煐的言下之意是说，左清的处罚还要经过复核才能决定，你们这帮言官也别这里就唧唧歪歪。果然，弹劾左清的官员退了下去。左清则向陈燚煐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光。
“圣上，左大人与舞弊案暂且不说，但李天伦和祝伟乞文时，左大人竟收取银子，这实在有辱斯文，且助长不良的金钱乞文之风，左大人德行有亏，德不配位啊！”
言官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左清，又抓住左清收钱的事情弹劾起来。其实左清哪是会收两百两银子的人，这钱是胡干收下的，左清知道胡干收钱已是几天后的事情。左清忙于大事，疏于打理家事，一时忘了嘱咐胡干把钱退回去。没曾想，这一遗忘竟让胡干抓住漏洞，起了贪财之心，如今还让他被言官弹劾。左清此时把胡干给恨得直咬牙。
正当左清无言以对之际，陈燚煐再次站了出来：“圣上，左清为李天伦和祝伟写赋，收了谢礼是理所当然的，不存在德行有亏之说。正如大街上那些摆摊抄书的书生，他们抄书付出的是辛勤劳动，收取的钱财就是他的收获，有付出才会收获，何来德行有亏？”
“陈大人，你这是狡辩之言，左大人才当今名士，应视金钱如粪土，才是我辈之楷模，岂能学那些庸俗之辈？”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本官吏科给事中吴连”
“圣上，这吴大人也是当今名士，视金钱如粪土，臣请将吴大人的家产充公，以后朝廷只给吴大人管饭，不发俸禄。”陈燚煐对着圣上说道。
陈燚煐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竟发出零星笑声，好吧，一些官员忍不住笑了，连圣上也有点忍俊不禁。
“你……”吴连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在大軰所处的这个时代，士大夫处于社会的最顶端，构建了整个社会的秩序。在这种秩序中，有非常森严的等级制度，文人向来高人一等。当今名士以重名轻利为荣，越是视金钱利益为粪土，就会越得到士林的称赞和支持。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离不了金钱，但总会摆出一副轻视钱财的姿势。所以，左清的做法会让士林中人看不起，吴连的弹劾也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陈燚煐作为拥有两世记忆的人，对这个士大夫所构建的社会秩序很是反感。他认为社会应如梦中的世界一样，应该人人平等，士大夫凭什么位于百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