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第一次上朝，陈燚煐也被传唤参加。他心中郁闷，难道又是被弹劾了吗？大过年的，谁会弹劾他？难道又是蒋严？
上朝后，内阁首辅王孜阳先站出来讲话，讲了朝廷今年的总体方针和计划，之后由次辅薛仁英向圣上禀报科举的筹备工作进展，包括京城的治安等。
上千考生云集京城，治安压力不小。京城治安一向归五城兵马司主管，但每逢朝廷有大事时，五城兵马司不堪重负，圣上都会让京卫协管。陈燚煐没有料到，他竟被抽调辅助京卫指挥使谭天晋。这真是他妈的骚操作，他以前固然是当过京卫的指挥佥事，但毕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维护治安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只是这是朝廷的决定，他不能不遵循。
科举之事商议妥当之后，圣上又和朝臣商讨各地政事。陈燚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听得昏昏欲睡，只等朝会结束。
“圣上，臣有事启奏。”正在他慢慢失神之际，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他，原来是蒋严。蒋严向圣上启奏：“昌季伯失仪，直殿监何敬出面指正，本无过错，如今已被关押两旬日，于理不合，臣请释放何敬！”
陈燚煐一听到蒋严的声音就特别恼火，不过让他惊讶的是，狗太监何敬被关押到大牢里面去了？都关了两旬日，那就是说元旦也是在牢中度过？听到这里，他心中有股莫名的高兴。
他脑袋一转，就立即明白了何敬为什么会被关押。当初陈燚煐摸了公主的头，孙皇后已嘱咐何敬无须将此事告知圣上。几日之后，这事却被蒋严得知，并因此弹劾了他。陈燚煐当时就猜出是何敬把此事泄露给外廷，孙皇后自然也能想到这点。后宫之事，本无须外廷插手，何敬这种骚操作肯定会惹怒孙皇后甚至皇上，被关押是理所当然的。
不得不承认，蒋严敢于直谏，在士林中得到尊敬。他一发言，朝堂上立马就有几个官员站出来附议，支持放了何敬。
圣上说：“蒋卿，之前你曾两次上奏疏给何敬求情，朕都给压下了。朕已经说过了，这是后宫之事，朕已有决断，你就不要在朝堂上谈论了。”
蒋严听到圣上没采纳他的建议，他并不死心，接着上奏：“圣上，我朝太祖制订祖训，以礼法治国，何敬无错而获罪，有违礼法。臣与何敬素无交往，非为何敬求情，而是维护礼法啊……”
“蒋严，你是说朕不守礼法吗？”圣上打断蒋严的话，大声喝道，显然已经生气。
“臣不敢！臣身为御史，有监察之责，遇到违背礼法之事，上奏弹劾，是臣的职责！如不能尽责，臣当这个御史又有什么用？臣再请释放何敬！”蒋严直挺挺地顶撞圣上。
“蒋严，你威胁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圣上怒道。
“臣不敢！”蒋严跪倒，把头伏在地上。
陈燚煐素闻蒋严敢直谏，虽然自己也曾被蒋严弹劾过好几次，两人有些过节，但他还是有点佩服蒋严的勇气。坦率地讲，他还从来没见过或听过有人敢顶撞圣上到这个份上。
圣上已怒不可遏，伸手指着蒋严，大骂道：“你已经在威胁了，怎么不敢？朕念你还知道自己是监察御史，今天之事就不予追究！”圣上顿了一下：“来人，把何敬斩首弃市！”
陈燚煐听了一愣，是蒋严在弹劾，圣上为何却要杀何敬呢？
蒋严一听急了，泪水涌了出来，哽咽道：“圣上，您不能这样啊！您不能这样啊！”
陈燚煐也大惊失色，何敬差点害死自己，自己心里也恨何敬，但这恨还不到要置何敬于死地的地步。尤其是在梦里走过一遭之后的他，一向认为生命至上，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剥夺他人的生命。况且，他在刑部任职，熟知律法，何敬确实罪不至死。
陈燚煐略微思考了一下，站了出来，说：“圣上，臣有话说。”
“讲”
“臣年纪尚轻，不懂规矩，臣犯了错，何敬指出错误，这是对臣的提携，臣应当感恩，如今圣上要处死何敬，臣只好站出来为何敬求情，望圣上三思，留何敬一命。”
圣上关押何敬的原因，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绝对不能提出来。陈燚煐不是蒋严，可不敢大呼何敬无罪，只好换个角度，以恩情来向圣上求情。
圣上的心情似乎有所缓和，他环视四周，没有其他人说话。其实陈燚煐明白，圣上不会听自己的话，大堂之上，只有三大内阁辅臣可以左右圣上的决定。可惜，三大内阁辅臣什么都没说。
圣上说：“陈爱卿，朕主意已定，你就不要管了！”
“圣上，今日乃元旦日之后首次早朝，见血恐怕不吉。”圣上刚想说什么，又一名官员站出来。虽然他嘴上丝毫没有为何敬求情的意思，但此时站出来，意图明显。
“左卿说得有理！”圣上低头沉吟，蒋严看到事情似乎有转机，眼睛紧盯着圣上。
“那就元宵之后再斩首弃市。”蒋严听到了这个失望的答案，直接瘫坐在地上。
“退朝吧！”圣上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宣布退朝，何敬的命运也就这么被决定了。
朝会就这么结束了，蒋严失意，何敬人头落地。除了蒋严，似乎没有人关心何敬的生死，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太监。
陈燚煐心中万分感慨，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看不见刀光剑影，却是你死我活，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陈燚煐不解的是，圣上为什么会杀何敬呢？如果圣上有心杀何敬，当初早就动手了，何必关押20多天？换句话来讲，圣上原本无杀何敬之心，关押也只是惩戒而已，是蒋严的求情，才让圣上起了杀心。只是圣上一向处事冷静，怎么会因为一时气愤就下杀手呢？
虽然自己少了一个仇人，还有一个仇人失意，但他一点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