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瑞雪初降,开始只星星点点撒盐般,落地无声。而后便是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如柳絮纷飞,戚沅走到门口沾染些福气。
马上过新年,或许过两天就关门大吉了。她给门口贴上新买的对联,挂上红灯笼,虽然开张不久,每天都有人光顾。
贴完她满意的点点头,希望来年的生意红红火火。
不禁想起了前往福云赈灾的爹,不知是否安然无恙。此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灾民的房屋是否建成,贪官污吏是否一网打尽……太多的感慨,也想到了不辞而别的风姑娘,还有秋菊。更有待在奴坊的小妹安宁,她年纪尚小,不适合在凤阙楼谋生,打算以后再亲自买了她。
去年还是在家里养鸡织布的穷丫头,一辈子都不会奢望能开一个自己的书肆,还能有机会认识达官显贵,面圣得赏,诸多感慨,只在想到那个不愿揭起的回忆,稍有触痛,也算了无遗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也因祸得福,但是那些一同被拐卖的孩子,等父亲大人来了,尽力寻回吧!
下午雪花不见踪影,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道路泥泞不堪,来书肆的人少了,年底都是买了书自己回家琢磨,也少了出门受冻这一遭。
拿账本的时候,带出了唐衍抄的那几页书,这是怎样的不甘,才写出入木三分又几近完美的正楷,然而有些字眼又看出他在极力忍耐着不把正楷写成草书。
戚沅微微惋惜,又拿出笔自己给它填上后半部分,她的字正是外公教的草书,实在不行就把这手抄的送人吧,也省得浪费了这前部分的好字,有头无尾的文章。
果然文人都是废寝忘食,这一头扎进篇章,竟不知华灯初上,夜幕降临,还是戚嵩来店里叫她才抬起头来。
“阿沅,怎的还不回去用饭?”戚嵩刚到门口,收起雨伞跺跺脚。
抬头便是对面的灯笼在风雨夜里摇曳,忽隐忽现的微光,却始终没有熄灭。
“就来了,明日我再开一天也关门准备回家扫榻扬尘了。”说罢,收拾好纸笔砚台,就拿起雨伞也出来了。
二人走在下着小雨的街上,所有门都紧闭着,唯有一家诊所还灯火通明。
也正是这唯一亮堂的地方,让她多看一眼,便见一抹青色的身影踉跄着从屋里出来,他拿起伞却没有撑,在这寒冷的夜里淋雨,再抬起头闭上眼,任雨水落在沧桑的面庞,在胡渣的缝隙里流下。
戚沅很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没走几步她却忍不住回头。
“阿沅……”戚嵩惊讶的叫着她。
戚沅回头对戚嵩说:“你先回去吧舅舅,我一会就来!”
戚嵩知道她可能认识此人,便孤男寡女大晚上在街上,他又不放心,于是站在原地不动。
戚沅拿伞撑到他头顶,他募地睁开眼睛。
“可是得了不治之症。”戚沅问。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看着只有一面之缘的戚沅。“若是我得了不治之症便罢了,偏偏生病的人是我娘,可我一事无成挣不了钱,连药钱都出不起。”
戚沅没想到是他娘生了病,怪不得这么久没有来书肆抄书。
“我听秦婶说,有好些小姐倾慕于你,为了你娘,你也不肯低头吗?”
唐衍立马面目狰狞,“我没想到,你一个开书肆的女子,也同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一个德行!”随后便大步转身离开。
戚沅没想到触犯他的逆鳞,但是在她看来,人命关天,留着这一身傲骨,岂不是得悔恨一辈子?
戚沅忙追上去,想着今天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激怒他的。
拿出一百两银子到他跟前,唐衍看见银子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你先拿去救你娘,就当你欠我的!”
“你我非亲非故,我想以我们的关系还没必要让你借一百两给我。”说完他自己也咳了一下。
戚沅见状又给他遮住,“你还是赶紧回家换衣服吧,我借你钱是因为我欣赏你的文采,我想如果你有钱一定前途无量,所以我借你钱,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衍听到“条件”二字,已经听腻了的词汇。那些不知检点的女人,一个个亲自跑上门让她做赘婿,或者以母亲为要挟,只要治好母亲就得娶她们,唯有里正是真心对他好。
“什么条件?”
“以唐公子的学识以后必定有所作为,所以我可以给公子提供便利,店内书籍随意阅览,但是我的弟弟戚敬辉,你需要辅佐他平日的课业,直到他考个童生。”
戚沅本来想让年年上了秀才为之,但是耽误他太多时间,也于心不忍。
“好,我答应!”他接下银锭,又深深的弯下腰。“姑娘菩萨心肠,慷慨解囊,若我日后高中,必不忘姑娘大恩大德!”
以后她就不在清水镇,若是眼前这位真是位天纵奇才,便是帮了她自己的大忙。
“你请回吧,我们互帮互助,谈不上大恩大德!”倒是戚沅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