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半夜凉初透,戚沅不似往年破布短丁,被褥也换了新的,不必烧那火炕,早备足了棉花。许是在书肆看多了话本子、书籍,戚沅时常觉得眼睛泛酸。
外袍一搭,洗漱一番,不施粉黛,人面桃花依旧。本是花季少女,何须拔苗助长?
院子里的腊梅吐出黄蕊,被霜花压了枝头,却傲然挺立,愈开愈盛,只等太阳一出,焕然一新的面孔让人为之沉迷!
戚沅照常去了书肆,自己来的已经够早,街上的早餐铺子有的还没开门,戚嵩和她一起出门,在同一条街。等到了地儿,却发现书肆门口蜷缩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冻得瑟瑟发抖,双手哈气取暖,头上被大雾浸湿。
戚沅疑惑问:“这位公子,不如到店里坐坐吧,给你烧壶热茶!”
那人仰起头,一双俊美的眸子杂夹着血丝,凌乱的发丝垂在两旁,一种沉郁凄美的画面感使戚沅又惊又怕。这人莫不是个坏人,他的眼神很冷!
谁知那人看见戚沅,抱拳行礼道:“听说贵店可抄书赚些银钱,在下不才,毛遂自荐!”
见他以礼相待,松了一口气,这才将店门打开放他进去。
“你先这几个字我看看。”戚沅说着,一边用鸡毛掸子扫着灰尘,一边又提了壶准备去后院烧水,
只见那人颤巍巍的拿了笔,一双手冻得通红,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顿时羞愤至极。起身道歉:“在下手脚僵硬,现下不便抄书,可否等掌柜的水烧热了,我再暖暖手!”
戚沅见他衣服鞋子上全是补丁,家里虽穷,却是干干净净的。点点头,又去后院烧水去了。
不消片刻,水热了,戚沅先给他倒些水暖手,然后又给他泡了茶。她将茶杯搁置,这才看起了他的字。人虽消瘦,那字却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戚沅当即拍板,“你想抄什么书?”
“你们这……什么书赚的银子最多?”
戚沅微愣,这个人可能为生计所迫。于是同情的看着他:“你的字写的极好,不管什么书,一本书给你算二两银子。”
那人高兴道的点点头,“我可以在店里面抄吗,我家没有合适的桌子以及笔墨纸砚!”
戚沅很难想象一个字写的这么好的读书人,竟然家里桌子都没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生活窘迫?
戚沅再一次破例的让他在店里抄书,他目光如炬,下笔如有神,仿佛已经将书背了下来无需再看原稿,除了有注解的地方再做补充。
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出去一趟只买了一个馒头,甚至连包子都舍不得吃。戚沅终于明白,对于有的人来说,读书真难!
不一会秦氏将中午的面送了过来,学生也下学了,店里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结伴而来。
有的人还颇有兴致的看那人写的字,戚沅甚至还没问他的名字,只觉得他眼神坚定,穷且志坚。
秦氏要走,戚沅拦住她道:“秦婶婶,麻烦你帮那位公子也送碗面吧,给我舅舅说一声!”
秦氏纳闷的点点头,那男子有点眼熟。不一会那人抬起头看了看正在吃面的戚沅,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嘴里有液体泛滥,却还是低下头继续写了起来。
不一会秦氏将面送到男子那里,男子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戚沅,戚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咽了咽口水,出来郑重的弯下腰。戚沅也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氏来收碗的时候,顺带和戚沅说了一声:“小掌柜莫非看上那个穷秀才了?”
“秀才?”戚沅惊讶道,一个秀才沦落至此。
“他就是龙王村的唐衍唐秀才,原本啊家徒四壁,幼时天资聪颖,借读玩伴的书,被里正看上,悉心培养,他也非常争气,这下考场就中了。”秦氏又叹了口气,“可惜啊,家里太穷了,里正学识有限,他也没钱读书,就此断了仕途路。”
戚沅也非常惋惜,怪不得字写得这么好。“他家中当真揭不开锅吗?”
“父亲去码头搬运,不幸累死,母亲挑灯织布,一双眼睛都快瞎了,一到晚上就什么看不见了。”
戚沅突然觉得,天下之大,苦命的人数不胜数,比起别人,她已经很满足了。
本来秦氏要走了,突然又跑回来。“我说小掌柜,他呀虽然家里穷了一点,暗恋他的女子可不在少数啊,光是镇上就有五六个富贵人家,想让他入赘呀!若是小掌柜看上了,老奴提个醒,他最恨别人让他入赘了!”
这下误会大了,虽然他才貌双绝,也不至于一见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