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冷月无声,丝丝缕缕从缝隙里潜藏入室,戚沅心头千思万绪涌上心头,被这不请自来的家伙勾勒出一抹宁静。
推开窗户,正是冰霜突降的预兆,不由得精神抖擞深吸了一口凉气。望向那轮洁白无瑕的圆月,祖父祖母的面庞仿佛历历在目。
邹姨母的到访,让戚沅有种想出去挣钱的冲动,去给有钱人家当丫鬟也好,总比在这里混吃混喝还要看村里人眼色强。眼看着要过两年及笄了,与其被人议论没人要,何不自己找个看的过的。去了别的地方,她与大家一样都是清清白白的身世,照顾舅母和年年她都有经验,或许因为勤奋,还能比人家多些银钱呢?到时候有了银钱,再写信联系舅舅他们,让年年读书。如果舅舅找到自己,那时已有了卖身契,不可擅自离去,如此便不担心嫁不嫁人的问题,或许做一辈子下人也不错呢。
这个念头在戚沅心里偷偷生了根,只待舅母出了月子,她便自己一走了之。
“沅丫头,睡了吗?”外面传来舅母的声音。
戚沅忙起床开了门,见舅母手上拿了一对镯子,一对耳坠,还有个观音佛像。“舅母,怎么了?”
戚沅不明所以,往日里她吃过晚饭都睡下了,孕妇比较嗜睡,这会怎又过来了?
“这些啊,都是你姨母带过来的,都是些姑娘家戴的,你戴上啊正合适!”不由分说抓起戚沅的手就把镯子戴上去,点点头赞道:“嗯……煞是好看,葱嫩般的手就是配这个色!”
戚沅忙推辞,想要取下来,被邹氏用力拦住了。“莫要推辞了,你是个好孩子,我都看在眼里,这也不是舅母花钱买的,如今有了自然要分你一些的。你姨母来这一回,是想改变我们家的前途,如今我有了身子也不方便挪地方,过些时间让你舅舅去镇上找熟人找好房子,我们好做点小本生意,也方便年年读书。”
“那我……”是要留在这里看老宅吗?
话未说完邹氏笑道:“傻孩子,还能留你在这里不成?等到了镇上,我们家境况好些了,自然对你以后的亲事有帮助的!”说完又将菩萨玉像和耳坠塞到她手里。“拿着罢!明儿个早起,记得给你隔壁的刘嫂子拿两条鱼去,这鱼刺极少,正好做给她家狗儿吃。”
戚沅点点头,“谢谢舅母!”
“早点歇了吧,还什么谢不谢的。”邹氏关上了门,看了一眼门,又朝着年年的房间去了。
年年大了,已经和他们分房睡了,邹氏站在门口听了听,还有研墨的声音,知道儿子又在练字了。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便不再打扰他,自己回房歇下了。
次日一早,天灰蒙蒙的戚沅便起来了,趁着雾气迷茫,提着两条鱼便往隔壁跑了。刘家的栓子哥一向起得早,昨日猎了好些野味,同舅舅一起带回来的,这会正要拿到镇上去卖,刚开门就看见戚沅提着两条鱼过来了。
“栓子哥,上镇上去呢?”
刘杨柏小名便是栓子,小时候跟戚沅也算一起玩过,关系还好。又因为隔得近,家里有些好东西就会互相送一点。
“唉,你这是……”
“昨儿个我舅母的姐姐来了,带了些稀罕物,这鱼啊,刺儿少肉嫩,给狗儿吃啊正好!”
“这怎的好意思,你把我这野鸡拿两个去吧,反正也没多少肉卖不了几个钱!”刘杨柏在筐子里捡了两个肥的起来。
戚沅忙摆手婉拒,“栓子哥甭跟我客气了,昨儿个我舅舅也带了好些野味回来,你还是留着给嫂子她们补补吧,我还得回去煮早饭,你也赶紧去镇上吧,晚了肉就不新鲜!”
刘杨柏点点,“嘿嘿”两下自己放回去了。转而关了门就去了镇上。
舅舅要送年年去镇上,年年年纪小不太放心独自去,村里另外几个关系也不熟络,等年年跟他们同窗久了,舅舅才敢让年年独自去。
戚嵩和年年起床后洗漱完,戚沅已经将薄饼烙好了,另煮了鸡蛋和玉米,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沅姐姐,你又起这么早,我跟爹爹去镇上随便吃两个馒头就是了,你多睡会!”年年跟她关系最好,现如今多读了几本圣贤书,倒是会心疼人了。
“早起习惯了。你还小,光吃些白馒头会长不高的,还能省下几文钱。”
将鸡蛋递给他后,又将玉米和薄饼装到包裹里。“路上冷,记得把舅母给你买的帽子带上,还有汤婆子。读书人万不可伤了手亏了身子,否则到了考场都吃不消。”
年年点点头,这些他娘都嘱咐完了,这会又听她啰嗦一回,沅姐姐这么小就要当娘了吗?心里顿时有些好笑。
上午云朵还在天上打盹儿,下午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今天是年年第一天正式上学堂,像伞和雨靴这些可没来得及带上。戚嵩今儿个去镇上找熟人问宅子的事,肯定等年年下学一道回来。可只得戚沅一个姑娘家冒这趟风雪了。
“沅丫头,赶紧给你舅舅和年年送雨靴和伞去,可把你的帽子围巾系好了,免得着了凉。你小嫂子在家里照顾狗儿有火烤,你去她家拿汤婆子护手。”
戚沅点点头,拿起背篓赶紧启程了。看这天气李婶家的牛车肯定不上镇上拉人去了,这一来一去可得费些时间。
去镇上的路满是泥泞,雪化了之后路上湿哒哒的,戚沅走得格外的慢。她单薄的背影在这风雪之中显得越发消瘦,油纸伞仿佛时刻要被风吹跑,无孔不入的风在山间肆虐游荡,山间小道上空无一人,飞禽走兽都躲进山洞树窝里去了。
离了那山间小道,大路便豁然开朗。虽然天色依旧阴沉沉的,戚沅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
“哟,这大雪天的,你舅母倒是让你出来了!”
戚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才知道是那张讨人厌的麻子脸。只停下脚步叫声“姚婶”。
风声这么大,刚刚只顾着看脚下哪顾得上后面,冷不丁冒出来一个人可把她吓着了。
本来没打算与她家再有交集,便想着让她先走了再走,免得又在她背后嚼舌根子让人生厌。
王氏也背了背篓过来,随手拿了个烤熟的红薯给她。“去镇上?”
“嗯,给舅舅送伞。”只答了话,却不接她手里的红薯。
王氏见了也不恼,收起红薯讪笑道:“那赶紧走吧,一起也有个伴,这路上也没个人影,我也是给你姚叔送伞的。”
本来一个人刚走了几步顺畅路,这会可算心里长了个疙瘩。想视而不见却又仗着自个儿年纪大点端着长辈,回头指不定又说什么戳人脊梁骨的坏话。要真跟她一道走,想起之前心里又不痛快。
“昨天你家来的是谁?莫不是你舅母给你找好婆家了?”
戚沅听完心里一愣,这人果然是村里头号长舌妇,怎么就能跟她扯上关系,莫说她年龄不够,就是邹姨母那家世,村里任何一个都配不上的。
怎么脑袋瓜里净想着子虚乌有的荒唐事,可不把自己日子过好了。“姚婶啊,我这可没那么好运气结识什么富贵人家,我尚未及笄舅母哪就能给我议亲了?”
王氏听完也是满意的点点头,“我就说嘛,你舅母怎舍得这么早就把你许了人,不过那等气派的夫人和公子,若真是给你相看好了,可就是睡着了也笑醒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鄙夷她这么寒酸,给人家当丫鬟都不够格,她的女儿都没这么好福气,怎么能让她捡了个宝。
“那是你家什么亲戚呀?”
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打破砂锅问到底,戚沅也开始不耐烦了。“那是我舅母的姐姐家,你若还想知道什么自个儿问我舅母去得了,我那会子不是在做事就是在做饭,也没听见什么。”说着又快步走了起来,“一会年年该下学了,我就不等你了姚婶。”
“我呸!”王氏在她背后轻轻啐了一口,就没见过这样没有家教的人,给了三分好脸色,便蹬鼻子上眼了,真不是娘养的!这心里边没骂完,脚下一个踉跄踢到露出路面的石头上,险些摔倒在地。不过脚尖却痛的很,不由得又骂起戚沅来:真是个丧门星,碰上你都没好事! 上回可是被公公和相公骂了一顿,还让村里人说她的坏话。
看着怯弱可欺,那嘴皮能耐的,可别遇上一个坏心眼的婆婆,以有你的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