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鱼原本以为这是张邈张超看她是年轻女郎,特意为她安排的,然后看到这两位大爷用皮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边一个坐在炭盆旁的样子之后,她就懂了。
“二公如此打扮,”她好奇地问道,“如何陷阵杀敌呢?”
弟弟看看哥哥,哥哥看看她,有点吃惊,很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为将者,自当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
“这个我听说过,”她打断了张邈的话,“这是形容张良的。”
被打断的等着她说下句,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说下去了:“二公觉得,你们俩哪一位有张良的水平?”
哥哥又看看弟弟,弟弟的脸上也有点困窘了。
“我等也曾起兵会于酸枣,”张超勉强说道,“虽说用兵的确不如辞玉将军这般高明……”
她张张嘴,又把嘴巴闭上了,过一会儿才开口。
“那行吧,让士兵对阵演练一下,”她说道,“孟卓公领一军,孟高公领另一军,咱们来看看。”
“……对阵?”
“嗯,对阵,”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军体拳我也会打两下,但光会这个肯定不行啊。”
二位张公虽然不理解什么叫“军体拳”,但义气支撑着他们,还是下令将演练场上的这两千士兵分为两队,一人领一千兵卒,用玄色和赤色两种布条区分阵营,而后开始对阵。
她一声令下,战鼓敲起来了。
踩着积雪,两边的兵士从演武场的两端开始往中间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终于厮杀在了一起!
雪,纷纷扬扬,被士兵们混乱的脚步踩在脚下,又被他们的刀兵带起,偶尔还会被攥成一团,用力砸在敌人的脸上。
……整个演武场乱成了一锅粥。
最开始时,她发现两边的阵线都并不坚固,弩手应当在射击之后迅速回撤,先由矛兵拉开距离,再由刀手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地稳住第一条防线;
但是从弩手这里开始就出现了偏差,令旗挥动时,有的弩手不知是没看到还是贪多,还在那里装填,准备再射一矢,于是被对面已经跑过来的士兵一脚踹翻在地,这要是真上战场,第一个人头就这么被收走了;
而后是矛兵互相戳刺的环节,这些士兵们所用的虽然是白蜡杆,但行动举止都十分生疏,三米长的白蜡杆,打在自己人身上的,还没等丢出去就折了的,还有一个干脆撑杆跳了的,看着就特别的热闹;
……刀手这里就没啥可说了。
因为两边从接壤开始,就迅速变成了打烂仗——真·打烂仗,两边的防线都一触即溃,拎着刀子的去追抱着弩的,扛着盾的去踹扛长矛的,偶尔还有几个丢了兵器,赤手空拳只能挨打,于是愤而从地上挖了雪出来打雪仗的。
好在地上有积雪,大家抱在一起滚来滚去也不打紧,偶尔被哪个踩上两脚可能会嚷一声疼罢了。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土台上,目瞪口呆。
身旁有清秀美少年还在小心翼翼地解说,“今日营中将士都知道将军观看演练,所以才如此勇猛。”
……陆悬鱼慢慢地转过头,感觉自己的脖子在“咔咔”作响。
“你认真的?”
美少年错愕的神情告诉她……他认真的。
这场对战结束之后,气喘吁吁的两位张公也重新爬回土台了,脸色也很得意。
“今日这场对阵,辞玉将军以为如何?”张邈呵呵笑道,“万望直言相告,助我斧正军中不足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是以为她讷于言辞,张邈很善解人意地又开口了,“将军经历大小阵仗无数,依将军看来,我军将士可比哪一支兵马?”
……问住她了。
陆悬鱼仔细回忆了一下,近的这几支兵马,比如袁谭的冀州军,曹操的兖州军,孙策的江东兵,张邈都没得比了,哪怕是和曹操麾下的将领们——曹洪曹休曹仁于禁这几位比——那都实属登月碰瓷。
远的比如西凉兵,那也没得比,西凉兵虽然不做人,但是作战极其勇猛,而且同伍之间刀盾配合,协同作战相当熟练。
……平原的黑山贼似乎也不太能比,虽然的确拉胯,但好歹有一腔血气。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了最早在博泉殴打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博陵郡的将军,但这说出来似乎不太礼貌。
“将军?”
看她沉默已久,二张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有点不安地看着她。
“这样的军容,我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须知泰山寇也比这阵仗要强上许多啊!”她诚恳地说道,“张公啊,这要是在青州,二位当贼都要挨同行的欺负啊!”
有风吹过。
但土台上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