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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入夜,二人悄悄从院墙之中翻了出来,换上了一身猎户打扮,赶往白日里,小芳所指的那处地界赶去,紫蓬山半山腰处离一小石头今日消失的地方不远,有一座山神庙,只是这山神庙早已破败,连庙里的神像都只剩下半截身子。
胡小山与胡大川换作猎户打扮,进了山神庙,点起一团篝火,便在山神庙庙堂中央围绕着篝火闲聊起来,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正当二人都等的有些焦急之时,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碰见胡大川、胡小山二人仿佛被吓了一跳,待得看清眼前是一大一小猎户兄弟俩才拱手开口道。
“二位兄台,我连夜赶路,想在这山神庙中借宿一宿。”
胡大川见终于有鱼上钩,赶紧学做猎户的口气,“你这书生瞎客气什么,这山神庙又不是我们俩兄弟所有,你要住便住是了,只是我们俩兄弟晚上睡觉磨牙打鼾,你可不要被吓跑了就是”
说罢便邀请那书生到篝火旁暖暖身子,那书生抵不过热情,便往二人身边寻了个地方坐下,只是坐的离篝火甚远,似是怕水火无情,书生坐下后便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了几个馒头干饼出来问胡大川,胡小山二人吃不吃?胡小山摇摇头,胡大川却伸手接了一个干饼过来,寻了根干净的树枝串起来,放在篝火上烤热,那书生也是个胆大的,见二人并不凶恶,显然开始攀谈起来。
胡小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胡大川倒是谈兴极佳,与那书生聊得酣畅,就在这时,原本还明月高悬的天上突然飘来了一层乌云,不一会儿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阵小雨。
山神庙外突然有一个一手挎着一只竹篮的老妇人,在往山神庙这边赶,就在距离庙门口不过十数米的地方突然摔倒,一声哀嚎把三人的注意都给引了过去,那书生眼见此景便要起身前去搀扶,胡小山却开口说道,“书生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深更半夜的除了我们猎户一个寻常的老妇上山做什么?”
“别是山间鬼魅幻化了人形,要骗你出去,吃你的心肝”
书生被胡小山这话吓得一时也有一些不敢动作,但他又有一副面有不忍的表情,纠结了再三,对着门外倒地的老妇人喊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倒地的老妇人哀嚎一声,有气无力的呻吟道,“年轻人帮我扶一把,我这老身子摔了这一跤,腰痛的厉害,没法自己站起来,求,求你发发好心帮我一把。”
那书生又接着问道,“大娘不是我不想扶你,只是你这深更半夜来的蹊跷,我也有些怕,如果可以,能说说你为什么会大半夜来此吗?”
那倒地的老妇听了此言,解释到“孩子别怕,我是附近的村民,我家老汉带着我的两个孩子在山里开了几亩薄田,种些粮食,只是我们家甚穷,只有一条裤子,白日里也不好赤身裸体出来劳作,只能撑了半夜,出来打理田地,老婆子我是给他们送饭的。你看篮子里就是我给他们准备的吃食。”
书生听了这话,忙要出门扶那老妇人,胡小山却对胡大川转头说道,“你看,若是修行幻术,不了解人心,不了解常识,那就一点用也没有,也不知道这头老鬼是从哪里听到的全家共用一条裤子的事,这事情在其他县倒是可能,可我高楼县县民便是再穷,大家也好歹能做到个基本的衣可蔽体。
再看他篮子里所谓的吃食,都是白面馒头,这在高楼县也得是家境颇优的家庭才能吃上的食物。
寻常农户吃的都是夹杂着粗麸的面饼,胡小山这边正跟胡大川乱侃,那边书生却已经走到了那老妇的身边,正要弯腰去扶老妇,那老妇却悠悠一转头,一张鬼脸露了出来,面色青白,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却是空洞洞,不是有蛆虫在其中爬来爬去,那书生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地,却被那头老妇所化的僵尸给深深压在了身下,只是那书生拼死抵抗硬生生架住了那头僵尸的双手,口中不住喊救命,但胡大山和胡小川二人却无动于衷,反而颇有一种看戏的形态。
胡大川咧嘴笑道,小山,我本以为我俩人扮猎户的技巧便足够差劲,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比我俩还要差劲。
说罢取下身上的猎弓,张弓一箭,似乎一箭就要把那头僵尸怪物和它扑倒的书生一箭穿心,那只箭矢射出,只是穿透了那头老妇的身体,那书生却化作一道白烟,从老妇身下飘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胡小山和胡大川自然不会告诉他,他们两个身具法力,修行的法诀又都颇为高明,这种简单的鬼物幻术,自然是瞒不住他们的。尤其胡大川修行的功法乃是漓江剑派中的一门别传,唤做小云雾三千六百式,便是以水系演化幻术中的高明法术。
这种十分低级的幻术自然骗不了胡大川和胡小山。那书生见事情败露,便现了原形,一双眼睛泛出绿油油火光,身形变得十分虚幻,脸色一片惨白,嘴唇却格外鲜红,扑身便向胡大川冲了过来。
胡大川微微笑道“慢来,慢来。”六根指头粗细的黑索,便从地底钻了出来,裹住那书生所化的阴魂。至于那头化作老妇的腐尸,见事不好,已经脚底抹油,想要逃跑。
胡小山抬手便是浑天幡一指,同样是六道黑气,将那头腐尸直接搅成了碎片,又用五阴袋化作了脓水。那头书生阴魂被六道黑索一裹,顿时直直栽倒下来,被黑索之上传来的秽气给熏得头昏眼花。
禾山道本来就精善用厉鬼炼制法器。这六道黑索乃是禾山道排名前几的邪道法器之一,用来对付鬼物倒是最为合适。
胡小山走到那个书生面前,手中浑天幡一指阴魂说道,“我看你还有些灵识,未曾蒙昧了心智。我这边问一句你便答一句,稍有迟疑,便上我这浑天幡上走一遭,到时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要魂飞魄散,都算是个指望”
胡小山做出一副面目狰狞的样子,配合上手中的黑气滚滚的浑天幡,倒真有一副邪派高人的样子,尤其是他天生脸色煞白,虽然生得颇为清秀,可此刻做出来凶恶状却也显得邪意狠辣,十分唬人。
那鬼书生被浑天幡一指,便觉得自家透体生寒,连魂体都有些阴影要消散的感觉,连话都说不出来,连连点头。
“指使你们作恶的虎妖是何来历?”胡小山这边刚发问,那书生忙开口道,我是二十年前在离此地千里外的黄山县被这头虎妖捉住的,随着他来到此地,至今已有十余年了。”
胡小山点点头,又指着不远处的那处山崖说道,“既然如此,那片山崖想必就是你们丢弃尸骨的地方了吧。”
那书生木然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观那洞中的尸骨已经不下百余具,为何我在高楼县中从未听说过有人因虎妖食人而报案,就算你们平日里只捕杀来往的旅客,多少也会传出一些消息。”
那书生说到,“我被那虎妖捉住之后,那虎妖并没有杀我,只是把我的心脏用妖法摄了去,允诺我,骗够一百人与它食用,便放我归去,因为我读过几年书,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便和那虎妖阐明利害,每隔上一段时间才会行食人恶举,所害之人也都有要求。
行善者不杀,作恶者不杀,只取最中间那一批庸庸碌碌之人,行善的人,有人念叨他,作恶的人,有人记恨他,这两种人若是无故消失,都会有人起疑心,但我只在城中诱骗了那些平平庸庸,平素又与家人朋友交集甚少的人,前来山中供虎妖吞噬,日后只需带他们冤魂所化的鬼物回去一趟,与有数的几个人告知一番,自家要搬家或者远行,便没有什么人追究了。如此一来20年来也无人发现有何异状。
虎妖答应我,只要我替他骗来,百人他便会放我离去。我这二十年来所害之人,虽然不都是作恶之人,但活在世上对他人也全无用处。像是家有父母,却不事赡养,整日游手好闲,也不劳作;或是身陷赌瘾,妻离子散之人也。有那嗜酒如命,终日露宿街头之辈,再就是那些城中流散的乞丐,这些人活着还是死了,对身边的人全然没有影响。他身边的那些亲近之人少了他们,还能过得更好,我也是被逼无奈。还请仙长看在我也是受了胁迫的份上,饶我一命”
“那昨日那名小乞丐,也是被你哄骗去的。”
书生听到胡大川问他关于小乞丐的事情,忙解释道“似他那般天生痴傻,浑浑噩噩,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我这才骗了他,送去给那头虎妖当做吃食,我也是被逼无奈,只是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还请两位大人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
胡小山冷冷一笑,“饶你一命?你觉得你现在还活着吗?”
书生听了这句话,初始还不解,胡大川这时随手运起法力,凝出一道水镜立在他面前,那书生往镜中一看,却见到一只脸色惨白,嘴唇鲜红的鬼怪形象,初始还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紧接着挥了挥手,待得发现水镜中的人竟跟他做同样的动作,他这才反应过来,长叹一声“原来我已经死了。”整个人便猛地坍缩成一团白气。
《北梦琐言》有载,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须得一人代之。
那些被练做伥鬼的人,往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被要挟控制之下,便会去骗那些相识之人,送去虎口。但这些伥鬼一旦人被人揭穿,说出他已经死的事实,便会坍缩回一团鬼气,回到虎妖的身边,重新孕育,并失去这段记忆,再度出来害人。
胡大川松开六道黑锁的束缚,那道白气便悠然飘向山中,胡大川和胡小山跟着这道白气一路追赶,大约过了七八里路,便见到山脚下一个颇为隐蔽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