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迟疑的空儿,就已经追不上了,只能默默的看着她离开的那个屋檐。
幸好只隔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又默默的回来了,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紫色的小蚂蚱跳过树梢屋檐,跳到了他这儿,然后绕着他转了一大圈,距离他最少有七八丈。
他负手而立,挺悠闲的由着她看,然后她终于绕到了他对面,四目对视,她猛然闭上了眼睛。
玄少瞻:“……”
所以这副皮囊真有这么丑么?现在换还来的及么?
唐小昔也发现她这个动作有点掩耳盗铃,可她是真没想到,这所谓的“双耳有福耳”的人,就是玄少瞻,心里真的有一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感觉。
她缓缓的张开了眼睛,看着他,表情复杂。
然后玄少瞻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捂住了口鼻:“抱歉,丑到你了。”
她不答,还是盯着他看。
她发现眼睛真是一个人脸上最最重要的部分,他这个身体明明相貌平平,可是那双属于玄少瞻的眼睛光明而温暖,隐藏其中的点点笑意,便如夜空中的星辰般闪闪烁烁,让他平庸的面目瞬间就显得耀眼。
看多了,也不知怎么的,她居然就看出了一点儿眉清目秀的意思,等他再这么一笑一说话,眉间那淡淡的无奈与宠溺,唉!她……觉得她刚才大概是瞎了,他明明就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于是她暂时忘记了福耳的问题,调戏他道:“既然来了……那就给爷笑一个吧!”
他并没移开帕子,只帕子上那双眼睛弯了一弯,眼尾睫毛长的都要绞在一起了……就这么给她笑了一个。
啧!她满意的摸摸他头:“乖!”
玄少瞻移开了帕子,“看起来你过的还不错?”
“谁说的!我明明就过的水深火热!”唐小昔道:“我一直在跟玄遐,就是那个胎光斗智斗勇,不知道有多惊险!”
“玄遐,原来他叫玄遐。”玄少瞻微微凝了凝眉,想了一下才道:“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就去外头找了个林子,在树上打了个结界,然后她头一句就问:“你为什么选了这么个身体?”
玄少瞻道:“怎么了?”
她就把玄瞻残念的事情说了,玄少瞻有些震惊,喃喃的道:“九世?都是我……”他说不出那个杀字,唐小昔点了点头,他许久不曾说话,一直在皱着眉头细想,良久才道:“这个身体,其实不是我选的。”
他当时也是被阵法投入,醒来的时候进入这个身体。
甫一进入,他就发现这个身体灵力充沛,却似乎不是出于正途,而且最古怪的就是,身边还放着一本心法,可以将这些邪异灵力逆转为正,且纳为已用。
他还以为机缘巧合,这个身体的主人难道正想改修正途,却走火入魔而死?但为何察觉不到走火入魔的症状?
现成的静室,现成的心法和灵力,他也没多想,看心法没有问题,就花了几天时间,将灵力收纳。谁知道一出门,玄遐就等在门外。
唐小昔听的惊愕不已,迅速插话道:“我这个身体也是啊!我是被献体的,不是借体而居!而且我这个身体,还是什么天阴之体!”她飞快的把鉴灵台的事情说了:“有机会你也去测测,你这个身体,不会是天阳之体吧?”
“很可能。”玄少瞻点了点头:“所以他到底想做什么?”
唐小昔道:“我觉得他对我没有恶意。”
她仔细的描述他们短暂的两次相处,玄少瞻皱眉倾听,一直到她说完了,才慢悠悠的道:“这何止是没有恶意啊!简直就是爱意满满呢!”
他从睫毛下头瞥着她,她坐在树干上,晃着腿,大眼睛特别无辜的跟他对视。
他瞪了她一眼,才道:“当时他在外头等着我,一直在问我与你如何认识,如何相处种种……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想,他那话意,似乎是在说,如果能确定我会心甘情愿被你杀死,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让出胎光来给我融合。”
他想着玄遐当时的样子,他表情平静,但……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似乎悲伤,又似乎欢喜,他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你比我好”。
当时他还在想这个“好”字,是指实力还是时运?可是现在想想,他似乎是在说,他对唐小昔比他对她要好?还是说他们的相处,比他那一世要好?
他当时没想明白,察觉到他就是胎光,唯恐有变,就找机会离开,并隐藏了灵力和气息。
他思考了很久,唐小昔一直静静的等着,他终于回神,转头道:“怎么了,宝贝儿?”
唐小昔微微一震,眼睛向旁边瞥了开去,半天才轻声道:“那个,真的没办法改变么?不管是……还是……我都不想要。”
她含糊而过,可是他哪能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玄遐拥有的,显然是千年之前的记忆,他玄法极高,灵识通天,甚至能够轻易的掌握他们的行踪,并如此天衣无缝的引导他们的魂魄,投入他准备好的身体……所以这种情形他不可能不想办法改变,如果真的这么容易,他又怎么会听任这种事情一再发生?
玄少瞻心头沉重,却含笑揽住她:“事情没发生之前,何必要提前为它忧愁?你当初打鬼王的时候,可想过能打赢?世间事总有奇迹的。而且,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什么‘双耳有福耳’,更不在于谁杀谁,关键是,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状况。”
她静静的听着他说话。
每次听到他这样不紧不慢的分析,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好怕的,他全都可以解决。
玄少瞻道:“这种转世重生都没办法改变的宿命,一定是出于某种诅咒,但凡是诅咒,都有解法的……而且就算最坏的结界,没有解法,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取巧。例如说这一世我们活到三百岁呢?那时候估计你看我也早已经看厌了,我白发苍苍的躺在床上,叫一声‘老婆子,动手吧。’”
他有意做出了苍老的声音,眨眨眼睛,拿过她的手比量了一下:“你就拿一块糖糕喂给我,哦!老头子,吃吧!吃完就差不多了!”
他一边说着,就轻轻亲了亲她的小手:“被甜死,这种死法不是也很不错么?”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理智上她也明白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她就真的觉得轻松了许多。好像他在这儿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叫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