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悬镜司,唐小昔一直深深的埋着头,玄少瞻侧头道:“在想什么?”
唐小昔微微一震,低声道:“这个悬镜使,倒是挺听话的。”
玄少瞻笑了笑:“你有没有听说过无欲则刚?向来是无所求的人最难对付。而这世上愈是位高权重的人,愈是容易对付。一来,人见识更广,知道的更多,就更懂得畏惧;二来,人爬的愈高,地位愈高,就愈怕失去。”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这样温和从容的态度,这种看透官场世情的思想,都很“玄少瞻”。似乎自从从地牢中出来,他就收起了那些促狭和妖孽,摇身一变,成为了那个朗月清风谪仙人。
淡定的说完了,他伸手摸摸她头,动作自然而亲昵:“所以我认为跟着判官入城,比跟着平民要好的多。省时省力。”
她默然点头,半天才道:“也不知道孔约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他的手还轻轻压在她的发上,所以她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手指微微一僵,然后他道:“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何总挂念着他?”
唐小昔道:“他是我的徒弟,我们两个一起被卷进云梦城,在情在理,我都不能丢下他一个。如果连自己徒弟都护不住,我这个做师父的,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试探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仰头用那双涣散无神的大眼睛“看”着他:“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都会为我办到……是你为我建了北宸门,而护住门人,是我身为掌门的责任。”
他喃喃道:“我为你建了北宸门……”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原来我这么厉害么?”
她郑重的点头,他就笑了:“好,既然我这么厉害,又怎好让你失望,你要徒弟,我一定想法子帮你找回来。在此之前,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可好?”
他轻轻的敲了敲那个盒子:“我们现在有钱了,就去那个‘声色坞’看看,如何?”
唐小昔点了点头,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她侧耳听了许久,道:“可是,声色坞在哪儿呢?”听上去,周围就是一个空旷的街道,完全没有悬镜使所说的“外围玩乐之处”的味道。
玄少瞻道:“我也不知道。”
唐小昔道:“难道悬镜使骗我们?”
“不会的。”玄少瞻道:“他有可能在一些小问题上避重就轻,耍耍滑头,却不敢在大事上说谎。我们慢慢走走看看。”
唐小昔点了点头,两人就安步当车,慢慢走过,他在她耳边慢慢的道:“这条小巷大约有五六尺宽,大块青石铺地,两边都是高高的城墙,城墙也是青色石头,看不到有树木……”
他的声音温和舒缓,听上去宛如溪流潺潺流动。
若不是有之前轮回盘那一幕,这样的一刻,也许会让她感动。唐小昔定了定神,道:“我们不是从悬镜司大门出来的吗?为什么会是城墙?”
“不是的,”玄少瞻道:“我们进的时候,应该是走的正门,但是出来,我就近看到一个小门就出来了,应该是个侧门。我们出了这条小巷再看看。”
一边说着,也就走到了巷子尽头,到了一个略宽的街道。
有个叫花子正倚着墙打瞌睡,一见他们出来,就抬头看了一眼。唐小昔微微一凛,玄少瞻脚下却十分从容,一边附耳道:“别担心,我们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不怕他看。”
唐小昔一直走了很远,才低声道:“可是为何在内城,也要布这种‘看门狗’呢?”
玄少瞻微笑道:“你没听他们说么?城主无所不知,赏金阁也无所不知,他们要怎么无所不知?当然要把眼睛放出来,看到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
唐小昔缓缓点头,低声道:“外头的看门狗,都是疯子,但这儿,包括‘联璧桥’那儿,大多是乞丐,看上去已经跟正常的乞丐差不多了,我在想……是否修两境修到了更高阶,他们的‘眼睛’就是普通人了?我们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谁放在外头的眼睛。”
玄少瞻笑而不答,唐小昔道:“天是不是黑了?”
“对,”玄少瞻道:“应该是酉时末了吧……”
唐小昔忽然嗅到了淡淡的油香,她抬头向那一处看去,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灵力的波动,在视线中,像是若有若无的光,好像天幕中的星河,细看时,甚至能看到隐约的流动。
她道:“前面是不是有一家店?”
“是啊,”玄少瞻笑道:“孤零零的街面儿上,就这么一家小面馆儿,你怎么知道的?”
唐小昔道:“我闻到了。”
“饿了?”玄少瞻笑道:“那我们就去尝尝。”
他拉着她往前走,面香,酱香和人声越来越近。唐小昔忽然心头一跳。
这条街本来应该是直通通没有岔路的,而玄少瞻领的位置也是直直的,可是……她方才看到隐约光芒的,不在这个方向。
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这是唯一的面馆,那有灵力的地方,是哪儿?
她忽然想到了当初的联璧桥,难道进入内城外围,还需要一个门户?而空间重叠的位置,难道也是在一家店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会不会有通往别的地方的门户?进错了,会怎样?
唐小昔脑子里还没想清楚,脚下却已经一顿。这个时候,她一只脚已经迈上了小面馆的台阶,店老板招呼的声音响了起来:“客官您来啦!两位客官里面请!”
玄少瞻比她多迈了一级,回头道:“怎么了?”
唐小昔道:“不对。”她抓住他的袖子,向后退了一步:“我觉得不对劲。”
玄少瞻好脾气的由着她拉回来,一边道:“可是这儿,只有这一家店。”
唐小昔站在路中间,闭上了眼睛,试着感觉了一下,然后道:“不,不对。人的眼睛,有时会骗人的……我在想,我们已经进了内城,外围又号称什么享乐之所……怎么也不应该是这种情形的,这中间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慢慢的往那个方向走:“我们出来的时候,走的是悬镜司非正式的门户,也许,这儿会有一道关卡,走错了,就会重回酆都地牢,甚至,去到更严密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