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人气少了些的原因,宫城比起外面还是冷了很多,宫道上偶尔能看见缩身袖手匆匆走过的宦官,干冷的天气里连呼吸都仿佛变得越发压抑。
温暖如春的正心殿内,朱允炆放下刚读完的书卷,一时来了兴致,便叫人取来酒菜,准备浅酌几杯,那侍奉的女官名叫慕容琳,琳者,美玉也,她倒也对得起她的名字,肌肤当真温润如玉,吹弹得破,一身女官服也极为合身,倒是让朱允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两杯黄酒下肚,殿内点了炭火暖意融融,身旁伺候的女子容貌也极为出色,朱允炆酒劲上涌,不觉有些情动,放下筷子拉住她的手问了几句姓名年岁,倒有些意外居然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前朝贪腐案落马官员太多,她也被牵连入了教坊司,辗转入了宫当了个女官。
酒也喝了,聊也聊了,朱允炆略微一想,便拉着她到内殿行周公之礼去了,倒是一旁站着的几个宫女恨得牙直痒痒,暗想陛下今日怎么就没正眼瞧过自己。
能在宫中做到女官位置,多半是要年岁稍长的,慕容琳也没想到自己二十五六了,居然还能受到陛下的垂青,自然又惊又喜,自打入了宫,往常那些小女儿心思自然也就烟消云散,哪儿还顾得上娇羞,只恨不得百般奉迎能让陛下满意。
只是她纵然有这心思,却也奉迎不出什么花样来,当初在教坊司虽然也听同伴说过一些闺房之乐的方式,但朱允炆却很严谨地按照周公之礼来敦伦,也就是传统的男上女下,毕竟周公也认为这样最合理,反对乱七八糟的花样,所以慕容琳也就只需要躺在那儿就行。
朱允炆不过二十出头,虽然早经人事,但也还是个毛头小子,既不懂得爱抚,也不会说几句情话,或者说他根本懒得对一个小小女官有这些心思,毕竟他是九五至尊,横冲直撞之下,慕容琳不免有些痛苦不堪,却也要摆出一副娇羞模样,好让朱允炆有些男子的快意。
一入宫门深似海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临幸之后,慕容姑娘忍着破瓜之痛,伺候朱允炆沐浴更衣,这些日子朱允炆对那个木头般的年轻皇后失去兴趣,倒是临幸了好几个宫女,只觉得眼前这慕容姑娘比起她们要会伺候得多,高兴之下便对守候在外面的年轻宦官怀恩吩咐了两句,赐了慕容琳一个才人的封号。
怀恩答应一声,便匆匆去内务司传达旨意了。
身为皇帝,宫里的女人自然都是属于他的,但要临幸,手续可就麻烦了起来,担任起居注的内侍要清清楚楚记载哪年哪月哪日陛下在哪里临幸了谁,花了多长时间,虽然有些侵犯隐私,但毕竟有可能会有天家血脉,所以也不得不极为慎重,而且在临幸之后,通常还会给个封号,也算是避免产生陛下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说法。
大明后妃的等级,从最高的皇后到最低的淑女有二十余个,才人属于第三级,前些日子朱允炆临幸的宫女都是封了淑女,只有慕容琳才有此殊荣,看来还真是伺候得当得了朱允炆的欢心。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没有怀上,那她大概就会在后宫里虚度完自己剩下的几十年光阴,尊贵的皇帝陛下也许会再也想不起她;如果怀上了,母凭子贵当然会得到一定的封赏,但要想步入血雨腥风的权力斗争,那还有很长的人生道路要走。
出了正心殿,朱允炆神清气爽地沿着廊道散步,没走多远,就见阴沉的天空就飘起了袅袅的雪花,不由又惊又喜,在江南要看雪并不容易,尤其是最近气温都没怎么降低,他忙叫人取过袍子,漫步雪中,虽然雪只有薄薄一层,但也觉得颇有意境。
就这般一路逛到了御书房,正准备批点折子,就听见宦官禀报黄子澄齐泰进了宫,最近他不太管政事,这两个亲信大臣也确实每天都会来汇报工作,所以也就摆摆手让他们进来,开始谈论起朝中的大事来。
说是谈论,其实也就是黄子澄齐泰两个说,朱允炆喝着茶听,最后两人拿出意见,朱允炆点头,一旁的宦官拟旨而已,不得不说这样当皇帝是挺舒心的,朱允炆越发觉得自己把事情都交给这两个先生是正确的选择。
说着说着,朱允炆突地想起朱棣那张黑脸,不由眉头一皱,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坐直身子:“北方战事如何了?”
黄子澄面皮一紧,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朱允炆居然主动问起来了,他最近不是都不关心国事吗,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陛下难道是听到了什么谣言?自燕逆造反以来,金陵多有流言,乱我军心民心,乡间小民愚昧无知,就喜欢传播这些荒唐事情,陛下可不要轻信”
“以行先生言重了,朕只是有些忧心战事而已,入冬了还没消息传过来,也不知道曹国公那边战况如何。”
黄子澄松了口气,笑道:“陛下,曹国公率大军北上,屡有斩获,赶得燕逆走投无路,之前的战报对了,齐尚书在此,臣不好越俎代庖,就让齐尚书来说吧。”
齐泰一颗心提了起来,他想不通黄子澄的胆子是怎么大到能在朱允炆面前瞎掰也面不改色的地步,他是万万不行的,但身为兵部尚书,这些话确实让他来说比较合适,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陛下,曹国公锐不可当,奈何北方冬季天气奇寒陛下您看,连金陵都飘起了雪花,而北方那简直是寒风夹雪,雪盈数尺啊!朝廷大军多为南兵,耐不得那苦寒天气,再加上缺少冬衣,曹国公这才无可奈何暂且收兵回驻德州,待冰雪消融,便直扑北平城下,一举剿灭叛贼燕逆!”
后面这些话朱允炆其实都没怎么听,一颗心全系在那“屡有斩获”、“锐不可当”上了,一时又惊又喜:“竟是这样吗?”
齐泰看向一边,黄子澄的视线灼灼地落在他身上,他点点头:“兵部收到战报,曹国公出兵后,先夺永平,再困北平,燕逆连吃败仗,被逼无奈出关挟持宁王,这才勉强撑到下雪,那北平虽城高墙厚,却也被数度破门曹国公暂且退兵,也是稳妥之见。”
“原来如此!”
朱允炆放下了心,龙颜大悦:“是这么个道理,刚才朕在宫中走了一遭,就觉得身上极冷了,朕虽没去过北方,但也听人说过,那北方苦寒至极,也真是难为了平叛将士,难为了九江啊好了,传朕旨意,朕要嘉奖平叛将士,鼓舞士气,以待开春他们给朕带回来好消息,哈哈”
齐泰眼皮一跳,这话实在接不下去了,面皮发紫地欠身退下,黄子澄也是哭笑不得,李景隆写给他的信上语气极为卑微,就指着他黄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可这是不是说得太过了?打了败仗还要受朝廷嘉奖,旨意传下去,真要成千古的笑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朱允炆就吩咐道:“来人,拟旨!加曹国公李景隆太子太师,赐玺书、御酒、貂裘,犒赏三军!”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话都说了旨都拟了,黄子澄实在说不出阻拦的话,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陛下如此爱护三军,三军将士必竭死用命,开春一战,必取北平,铲除燕逆!”
也不知道李景隆看见旨意是个什么表情
朱允炆笑容满面,连连点头,齐泰虽然靠着削藩的东风爬上了高位,但还是有股子读书人的坚持,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实在是感觉有些忍无可忍了,可黄子澄不仅是他的坚定盟友,更是与他利益攸关,自己绝不能在这时候扯他后腿,不然朝廷乱了,北方战事也要出问题但眼下是搪塞过去了,开春了怎么办?
指望着李景隆带着残兵败将打胜仗?他娘的他带着五十万都没打过!
不行了!必须得做些事情!
“陛下!臣还有一言!”
在黄子澄错愕的目光中,齐泰又站了出来,目若喷火:“陛下,曹国公回返德州的时候,五十万大军络绎于途,有些杂乱,再加上曹国公及手下将领擅攻不擅守,结果予燕军可乘之机,利用来去如风的骑兵着实伤了不少殿后的兵马,再加上燕逆得了宁王三护卫,实力大增,臣以为,可以再筹兵马,补充兵力,同时,当遣派一老成之将,辅佐曹国公,如此开春一战,必然再无疏漏!”
朱允炆不悦道:“齐尚书莫非又要为耿炳文说项?他在真定吃了败仗,他的儿子又在永平吃了败仗,足以见耿家徒有虚名,不堪大用,爱卿不要说了!”
齐泰忙道:“陛下,臣不是保举长兴侯,败军之将确实不好再次出征,臣以为,魏国公徐辉祖”
一听这名字,朱允炆头摇得更厉害了,仍是不允,齐泰瞟了黄子澄一眼,黄子澄也明白过来,李景隆这王八蛋确实靠不住,这时也就顾不得自己和中山王府的恩怨了,便也出声应和道:“陛下,令魏国公为副将,未尝不是稳妥之见”
“不行!不用再说了!增兵可以,兵部拿出个方案来就行,但两位爱卿所奏人选,朕不能应许!”
朱允炆有些恼了,自己这两个亲信是在想什么?耿炳文一败涂地,自己在金殿上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决不再用,徐辉祖是朱棣的亲戚,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徐增寿之死心存怨恨?提出这两个人选,不是膈应他是做什么?
他大袖一甩,便准备出门再赏赏雪景,黄子澄和齐泰面面相觑,各自无奈叹息一声,赶紧也甩着大袖追了上去。
只有朱允炆身后执着拂尘的年轻宦官怀恩,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大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