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于是问道:“没救活?”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有点儿哀。
“没救活。”
“那就,拖下去。”
沈要道,“草菅人命。对吧。草菅人命,那就拖下去。”
是时,天光洇洇如茵。
夏一杰一下子叫了起来。
“沈要,你疯了!这关大夫什么事,如果这件事被写成新闻,你知道影响会有多严重吗——别人只会说是你草菅人命!哪怕就算是你曾经与这家医馆有过过节,想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安给他们,那你至少也应该为了她,选个像样的借口和时机……”
喋喋不休。
——没由来的,沈要只在心想这般想到。
什么至少,什么应该,什么为了,什么她。
真可笑。
他难道不是一直如此吗?
正是因为为了她,所以才草菅人命。
他于是隐隐约约的有些不悦,便冷然开口道:“如果不是这个借口,这个时机,你以为你以后还能见得到萧子窈吗?”
夏一杰一瞬哑然。
“什……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要说,“只要几条人命,就可以换她永远留在这里。你不敢做。我敢。”
这一幕似曾相识。
夏一杰直觉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却又吞吞吐吐的不敢妄动。
就仿佛,他照样还是一个好人,哪怕为了萧子窈浑身烂透,他也照样还是一个好人。
“可你不能滥杀无辜……”
他喃喃自语道。
谁知,沈要听罢,却陡的嗤笑一声。
“那你无辜吗?”
夏一杰只见沈要那面无表情的人皮终于微微有些松动了。
天光黯然,就连带着沈要的眼睛也瞧不清楚,浓黑如夜的颜色,却比天黑更黑,那大概应是棺材里面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还有他紧绷的、切齿的颚,模模糊糊像是有什么怪物要从他皮下钻出来似的,勃发的恶意如丰盛的欲望,他简直自愧不如。
“你也不无辜。”
沈要一字一顿,“你也想让她留下。”
话毕,他便再次说道:“拖下去——把人带回军内,等候发落。”
如此,夏一杰便伶仃的愣在原地了,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好又是柜前,是他曾经被钉死过的地方。
宋晓瑗于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有人告诉过我,说你喜欢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原来那人竟是萧六小姐。”
她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该让别的女人怀孕——你如果喜欢萧六小姐,那你就该洁身自好,如果你做不到洁身自好,那你就不该再喜欢她。萧六小姐是那样正派的一个人,你的做法,既是败坏她的名誉,又是残害另一个女人。你的确一点儿也不无辜。”
说罢,她便面色铁青的跟着一左一右的两个卫兵走了出去,杜仲原本还想挣扎,却被人一脚踢坏了腿,顿时跪倒在地。
“你们这是故意陷害!我家小姐菩萨心肠,甚至不收穷人家的要钱,你们凭什么诬陷她草菅人命!”
沈要忽然就有点儿奇怪。
“她难道没杀过人吗?”
他只管如此问道。
“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呢。”
“做医生的,和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她医死过人,我也放过一些人。”
“就比如你。”
他眼底有森然的韫色。
杜仲立刻后退了一步。
“你们不得好死。”
沈要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
“那又怎么样?”
他说,“反正,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话毕,他便站起身来,身量高挑如塑,两肩左右军章银亮,又隐隐的闪着寒光,仿佛他便是那刀锋下的影子了,然后那影子便走到了光下去,明晃晃的照出一个怪物,不人不鬼,狗的模样,垂涎三尺,也穷凶恶极。
真可怜。
他分明还是一条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