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白若气势变化的石矶再次拜倒在地,那突然变化的气势只是一丝余波触及了她,却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拜伏在地的石矶余光瞥到白若前辈的手指微微颤动,这等修为的大能情绪起伏不是那么容易捕捉到的。而要是能观察到这种变化,通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位前辈生气了。
太乙此番言语不仅出乎白若意料,甚至也不在他的师尊玉清圣人的设想中。在元始看来,如今白若出面,太乙就该顺坡下驴,把这件事揭过去就算了。白若何等修为,她和圣人差的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
即便如今洪荒中的几位圣人都有信心能够拿捏白若,可谁也不敢担保自己能承受得住来自天道的反噬。说起来颇为可笑,当初是天道让白若死,可如今也是天道给白若加了十足的权重。一旦白若身死,她那自身无比厚重的灵力和功德自然会反哺洪荒大地,甚至可以催生一片洞天福地,但不在量劫之中,白若身死的因果谁都承受不起。
这也是元始要求门下弟子礼遇白若的原因,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子死于自大,被气运反噬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当初龙凤麒麟三族争霸洪荒,至今还没有恢复到当初的十分之一,麒麟一族更是隐匿洪荒之中再不现身,连这口气都没有缓过来。
白若的失态不过片刻,转瞬间门便看不出来了。甚至于白若还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让石矶越看越心惊,恨不得化为原形不问世事。
“好好好,不愧是玉清道友座下高徒,果然是一番高论,对得起玉清道友圣人之名。”明明白若的语气很是平静,却偏偏让人觉得她被气得狠了。
太乙说完那番话,回过神来就后悔了。可话已然说出口,此番若是求饶,不仅伤了自己的颜面,也伤了师尊的体面。故而太乙虽然心内后悔,但到底咬紧牙关,任凭额头冷汗迭出,愣是没有松口。
凤栖山中,女娲霍然起身,她想起来太乙来她这儿可是过了明路的,若日后太乙拿这个说事儿,岂非伤了她和白若道友的情谊?想到这里,女娲恨不得亲自过去把太乙打一顿,可碍于她是圣人,要顾及体面。兼之老师鸿钧有言在先,圣人不可干预洪荒中事。因此女娲也只有将神识投向乾元山,却并不露面。
不等太乙回话,白若复又说道,“当初九金乌酿成大错,本座未能在近前约束,是吾之过,与旁人无关。”此话一出,北冥海顿时平静如初。鲲鹏面色复杂,这是在安他的心啊。时至如今,鲲鹏也承认十金乌性格上的变化确实有他一部分责任,可天帝天后未尝就是无辜的。若非与巫族对抗,则必不至于如斯。
然而鲲鹏心里也明白,白若这是把自己从九金乌的痕迹中完全抹消了,即便日后自己声称曾经教导过天帝之子,可又有谁会信呢?不过自取笑话尔。鲲鹏心内复杂,可是能彻底从这桩陈年旧案中解脱出来,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日后午夜梦回,不会再想起当年的窘境了。
当初九金乌为何会发生那样大的变化,天道鸿钧心里最是明白不过,这是天道让巫妖二族相争,不然人族何以大兴。本来在天道的算计中白若是不会成为十金乌老师的,这都是天后常曦一意强求,本是强求,自然也就没有善终一说。可白若偏生插进去一脚,这让天道流转出了岔子,不得已才让鸿钧召她至紫霄宫,甚至抛出造化玉碟作为诱饵。
事实上天道的算计是成了,造化玉碟内部的时间门流速被格外加快,白若因此错过十金乌齐出洪荒一事,导致她和自己的学生再也不能相见。然而鸿钧自此也和白若结下梁子,即使鸿钧拿出造化玉碟让白若悟道,但这份因果已经抵消。鸿钧算计白若是实实在在的,这也是白若一直没有与鸿钧和解的缘由所在。
而今封神量劫将起,白若以主导量劫为由,提出与鸿钧结清因果,鸿钧自然乐得答应。反正天道大势不变,这就没什么好担忧的,左右都是他赚了。这么多年来白若一直没有松口,一直让鸿钧心里有一块疙瘩,虽然这对天道圣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有机会化解,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
白若这一番话看似是认可了太乙,然而她话风又一转,顿时凌厉起来。“然本座教导十金乌全无偏私,并未曲意栽培,九金乌自取其祸,也已经谢罪于洪荒。”九金乌被后羿射杀,已然付清因果,而哪吒打死夜叉李良、东海龙王三太子敖丙,兼石矶座下一个童子,如今却还逍遥自在,这看起来可与九金乌当年的情况大相径庭。
这一番话把太乙冷汗都说下来了,这位前辈虽然没有明说,但哪吒眼下确实好好的,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处罚。即使自己教他剔骨割肉以还父母,然而此非哪吒本意,让自己如何开脱?
白若复又问道,“本座且问你,你自教导哪吒,是否也是出于公心,并无偏私之举?”
太乙抬头欲辩,却见白若目光如炬,好似一副将他看透了的模样,原本口中的义正之辞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平心而论,他教导哪吒确实并非没有私心。所以在有些问题上比较模糊,甚至放纵哪吒。
可是白若在前,这却也是不能认啊。否则不止是师尊的颜面,自己也不好过眼下这一关啊。太乙只能咬紧牙关,并不答白若的话。
白若面色微冷,又道,“且听本座问你,哪吒打死李良、敖丙,适逢敖广问罪李靖,哪吒向你求救,你是否曾言此只一桩小事,以敖广上奏天庭为子讨公是为不谙事体、不识天数?”
太乙心中惊惧,这虽不是他的原话,但其中意思已然有了九分,白若又是如何得知?玉虚宫中元始微微蹙眉,这桩事若无白若掺和,敖广不过一小神,因此干扰封神大事确实是不谙事体之举。只是此时白若介入,这倒好像是一桩大事了。
当时的太乙自然也是这样认为,毕竟阐教家大业大,欺负不了截教弟子,难道还不能为难你一个区区的四海龙王?说到底是龙族式微,若是祖龙犹在,只怕太乙轻易过不了这一关。只能说形势比人强,若非白若出头,敖广也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看着敖丙转修神道。
亲子身死,敖广想请天庭做主,都能太乙被看做不谙事体,更不用说之后的事情。
白若见太乙不言,继续道,“而在此之后,你又授哪吒隐身秘法,教他去南天门外拿敖广,可怜敖广天庭尊封之四海龙王,竟被打得鳞甲散去、体面全无,若非哪吒依仗你所赐宝物之威,敖广未必受此大辱。”说到底要不是哪吒手上有太乙赐予的几件犀利法宝,他想要搞出这样一番“大动静”,可还真不容易。
这明着是说太乙把哪吒往偏了教,未尝也没有说太乙是故意放纵的缘由,只是看在元始的面子上,没有挑明罢了。
太乙面红耳赤、讷讷不敢言。如女娲、元始这等圣人之尊早已看出端倪,元始更是好大不得劲儿,他怎么就教出了这样的弟子,行事居然如此不周全,还落人话柄。可见元始之护短,即使到了这般地步还是心向太乙,想着怎么给弟子找补。
这些原本是只有哪吒和太乙才知道的秘事,若非自己开口,旁人岂能得知。太乙心里也明白,哪吒这时去了陈塘关,更是没有向白若告密的机会。再者这二人根本不熟,全无交集可能。太乙心中惊恐莫名,难道这一切都是这位推算出来的?
圣人虽然号称无所不知,但弟子如何行事却是一概不管,不然封神量劫之中,通天怎会眼看弟子接连命丧而无能为力?
太乙不由露出颓势,倒在一旁,彻底没有方才强撑着的姿态。
白若面色转冷,“而当哪吒取震天箭射死碧云童子之后,石矶向你讨要说法,你却言及元始道友,说让石矶到玉虚宫请旨,只要元始道友开口,你就把哪吒交与石矶,是也不是?”这几桩事白若俱在场,是以纤毫皆知。更不用说苦主石矶在旁疯狂点头,印证白若所言非虚。
元始此刻虽然在玉虚宫中,但是感觉自己好像被人当面抽了两个嘴巴子,难堪至极。
最后白若总结道,“你如此教导哪吒,岂非也是元始道友的授意不成?!”这一番话可谓振聋发聩,太乙面色数变,终究不敢还嘴。他还能说什么?九金乌酿祸洪荒是咎由自取,可哪吒今日行径分明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白若忽又笑道,“你若觉得不服,大可以和本座去紫霄宫面见鸿钧道祖。若他老人家断言今番乃我白若之过,本座甘愿受元始道友惩治,绝无半分怨言!”问题是鸿钧会怎么判?是向着自己徒弟的徒弟,还是向着有所亏欠的白若,这几乎不是一个问题。
天地间门能感应到此处的大能无不纷纷色变,白若这是把太乙说石矶的话原模原样还回去了。这可太打脸了,女娲和西方二圣即使事不关己,也不由得为元始感到一阵脸疼。
太乙说话都哆嗦了,“可…哪吒…终究乃应运而生,不止师尊降敕,就连哪吒真身…灵珠子,也是从…”这是要把两位圣人搬出来为自己开脱,太乙是慌不择路了。
女娲顿时坐不住了,这个孽障居然还敢攀扯自己,真是找得一手好死!
圣人半张脸出现在云霞之中,映红了半边天幕。
“道友和这个孽障多言作甚,把那个畜生拿了或打或杀,自有吾去玉虚宫和玉清道友分辨!”想来女娲圣人口中的畜生,应该就是出自她那里的灵珠子了。
女娲如此着急地撇清自己和哪吒的关系,甚至不惜开罪元始这个一向护犊子的圣人,看来是真着急了。
而即使女娲再气急,也到底没有失去理智,她这一番话也只有修为高深的大能才能听到,变相地没有触及鸿钧给圣人立下的准则,不算是干预洪荒。
白若也没有料想到女娲竟然会突然出现,愣了一瞬的白若回过神来,先把女娲安抚下来再说,不然好像有越闹越大的意思。
一旁的石矶和太乙早就骇破了胆,怎么还惊动了一位圣人出面?虽然白若位同圣人,也得各方敬重,可她毕竟不是真的圣人。而女娲娘娘虽未现身,那可是实打实的圣人。
女娲在白若的安抚下犹未消气,她在太乙提及九金乌的时候就已经有所不快,万没有想到太乙竟然有这个胆子,居然还想把她拉下水牵扯进来,真是好胆!
圣人看着跌倒在地的太乙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气冲向太乙,这是圣人动怒的征召。虽不会伤及太乙性命,但也够让他惊惧一段时日,好好想想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可就在这股气还未到达太乙身边时,就缓慢消散开来,好像被另外一股气凭空冲散了似的。
白若和女娲在天空的投影齐刷刷看向太乙,转而又望向玉虚宫的方向。怎么,元始难道是打算与两位“圣人”作过一场?还是说,元始作为太乙的师尊,现在要亲身下场?
玉虚宫中,元始面色复杂,手中三宝玉如意宝光乍放。纵然太乙有错,他却不能不回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