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和李若柠她们小聚之后,转眼又过去几天,眼看第二天就到了“葵花杯”颁奖的日子。
林昔微终于说服了林温茂让她自己去京城——也就是颁奖典礼举行的城市。
上次能准许林昔微去季城,那也是有李若柠陪着的,这次坐上火车的却只有林昔微自己。
林温茂当然不可能心大到,放心让未成年的女儿自己出远门的地步,但京城是陆尔曼现在工作生活的城市,林温茂已经提前和陆尔曼打了招呼,她会在京城火车站那边接着林昔微。
月城离京城不远,从地里位置上来说甚至没有出省。只是京城是首都,所以是独立的行政城市。从月城到京城的火车只用两个多小时,林昔微打个瞌睡的功夫就到了。
等到了京城的火车站,林昔微一下车就先被站台这人挤人的架势给唬住了。
就这人流量,恐怕赶集也不过如此了吧?!
京城是首都,打几百年前就有“天子脚下好吃饭”一说,这里既有数不胜数的当地人,也有近几十年来京城上学从而落户留下的外来人口。
林昔微按照陆尔曼在之前通电话时给她交代的,自己拉着行李箱往十号出站口走去。
离着老远,林昔微就看见了穿着长款修身白色羽绒服的陆尔曼。随着慢慢走近,陆尔曼全新的面貌展现在林昔微眼前。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皮肤也是雪白的,双颊透着健康的红晕,周围时不时有人把惊艳的目光投在陆尔曼的脸上,她却恍若不觉。
陆尔曼原本就是个美人坯子,只不过以前大多数时候打扮低调,衣服颜色也是符合她年纪的暗色。如今她一穿上鲜亮的颜色,略施薄妆,整个人都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林昔微记得上次陆尔曼回家的时候,状态还没有这么好。那时候陆尔曼眉目间的阴郁虽然比之前少了一点,但总的来说还能看出过去的阴影。
看来她这段时间在京城过得很不错。
林昔微快走几步,几乎小跑着赶了过去:“妈,你等多久啦?”
陆尔曼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林昔微了,她看向林昔微的眼神中掩着思念,手上非常自然的就要接林昔微的行李箱。
林昔微心下一暖:在妈妈的心里,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但林昔微手上却让了一下:“没事儿妈,这行李箱拉着走就行,不沉。”
陆尔曼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有说什么。
母女两人相协朝着火车站外走去。
二零一二年一月十号,京城。
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内,“葵花杯”全国编剧大赛的颁奖典礼如期举行。
晚会场内装修布置低调奢华,处处透着内敛的清贵,每一排座位前面都有一排小桌,上面提前放好了茶水零食。
看起来好像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但茶水用的是五百块一两的上品西湖龙井,零食是国家外销到世界各地,被西方列国放置在商场奢侈品货架上的各种肉脯和坚果,就连一人发了一小包的纸巾,都是印着“葵花杯”logo的印花纸。
再说装潢,场内最前方的是一个有几十平米的舞台,当然在颁奖典礼这种场合,表演就比较少了,不过不可否认这是个气派漂亮的大舞台。它的地面以及顺延下去的台阶都是实木制成,木质颜色漆黑,但并不是后天刷上的黑漆,而是这种木头本身就是黑色。
这种木头名为乌木,据传是世界上最有灵性的木料之一,经常会被用来做一些驱邪避灾的吊坠或者佛像,市上公价在四千左右/公斤。这里可是整个舞台都是用实心儿的乌木制成,光是木料造价,都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其他一应用具,从大厅四周落地窗的窗帘布,到头顶天花板的吊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造价不菲。
造价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很多东西都是有价无市,就说那乌木,私营甚至一般国营的企业都没办法一次性购买那么多量的乌木木料。
陆尔曼作为获奖人员家属,也在场中获得了一个座位。她环顾四周,虽然像什么木料茶水的她也不懂,但是在京城呆了这么久,又在机关单位上工作了十几年,眼力还是有的——这场大赛的举办方,简直就差把有权有势写在脸上了。
当然,这里的“有权有势”没有贬义,毕竟结合从林温茂那里了解的信息,再加上今天的眼见为实,陆尔曼也多少猜到了这举办方多半是跟国家上面搭边的。
陆尔曼现在心态已经转变了很多。
最开始她知道林昔微写小说,那是感觉天都要塌了:好好的孩子不认真学习,却去搞这些歪门邪道。
林昔微的这种行为,在当时的陆尔曼眼里,和那种沉迷上网络游戏或者吃喝嫖赌的问题少年没什么两样。
但来京城工作一段时间之后,陆尔曼接触了更多新鲜的思想,知道现在大城市的教育逐渐往多元化素质化靠拢,像是林昔微这种写作的爱好,都是孩子综合素质的一部分。
甚至就连陆尔曼以前以为的,无可救药的网瘾少年中,其实也不乏真的游戏高手,是可以将来往电竞方面去发展的良性爱好。
如今林昔微参加了国家级的赛事,还得了奖,甚至能把作为家长的她带到这样高端的场地来参加典礼,陆尔曼感觉自己现在还跟在做梦似的。
陆尔曼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给林昔微发消息:“林昔微,你们现在在干什么?”
她们今天下午一到酒店,工作人员就引着陆尔曼来了这里入座,林昔微则被其他的工作人员带去了别处,说是熟悉典礼的流程。
林昔微很快就给陆尔曼回复了消息:“我们在后台彩排。”
陆尔曼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很想和林昔微说说话,但手指在半空悬了许久,最后又颓然地落下了。
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突然想要和女儿聊天的母亲,居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和女儿聊的东西。或者说,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去她们的交流,或者说陆尔曼对林昔微说话,通常就是围绕着督促林昔微学习,警告林昔微不许偷懒,对林昔微抱怨乃至咒骂包括林温茂在内的所有林家人……
可是今天,陆尔曼不想说前面这些话题。
这一刻,陆尔曼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
许多林昔微曾经说过,但只让她觉得林昔微不懂事的话,此刻好像又在耳边回荡。
“你只是在用你以为正确的方式对我好。”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需要什么,也不关心我是不是快乐。”
“成绩不好我会努力,但奶奶欺负你,你为什么来打我骂我?就因为我身体里留着四分之一她的血,所以你恨她的同时也恨我,是吗?”
……
或许,过去的十五年,她真的不是一个成功的好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