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他们两并不是没有同乘一骑过,但这里是军中,祝烽是带着队伍的,这一路上再难的时候,他们也是各自骑着各自的马,从来没有同骑过。
现在,祝烽却让她与他同骑……
南烟再抬头看向他脸庞,雪雾中,他的眼神格外的明亮,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楚,又明亮的目光,甚至,连他的腰背,都挺得比之前更直了一些。
南烟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阵酸涩从胸口涌起,几乎快要冲上来涌出她的眼眶。
但她咬着牙,死死的压抑住了心口的剧痛,做出一点微笑来,说道:“那妾,就却之不恭了。”
祝烽笑道:“来,扶着朕。”
南烟不再多话,扶着他的胳膊,另一边的英绍半跪下来,用肩膀做他的踏脚石,祝烽总算踩着马镫翻身上了马,而南烟则轻快的翻上马背,坐在了他的身前。
甫一坐稳,祝烽的手便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
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缰绳。
南烟也伸手与他一同握紧了缰绳,感觉到他沉重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甚至有一点压在她背上的感觉,南烟并不挺直腰背,反倒微微的弓起背,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随即,就听见祝烽有些沉重的喘息在耳边响起。
他说道:“走吧。”
南烟点点头,身边的英绍也已经翻身上马,紧跟在他们的身边,南烟抖动缰绳,两腿一夹马肚,坐下的骏马立刻朝前跑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因为两个人同骑让它负重,还是连它也感觉到了什么,这匹马不再像过去那样纵情驰骋,反倒只是小跑着前进,虽有些颠簸,但在这样的雪原上,这种前进的速度倒是有些舒服。
南烟能感觉到,祝烽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随着颠簸,一点一点的磕碰着。
他,是真的累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停下。
南烟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摸到了他抱着自己腰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用力的按了按紧,然后轻声说道:“皇上……”
身后的人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这声音,像是有些累了,迟缓而沉重。
南烟的喉咙沙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是她的,她轻声道:“皇上如果累的话……”
身后的人道:“才刚上路,那里就累了。”
“……”
“朕,不累。”
“皇上放心,”
南烟握紧了他的手,也握紧了缰绳,柔声道:“妾不会劝皇上停下的。”
“……”
“妾会陪着皇上,一直走。”
“……”
“咱们是不会停的。”
身后的人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像是放心了,又像是在叹息,过了好一会儿,道:“你明白,就好。”
于是,两个人骑着马继续前进。
过了许久,前方马蹄扬起的雪沫已经扑了南烟一脸,被呼出的热气融化,一脸湿漉漉的,甚至还混着温热的东西往下滴落,吧嗒吧嗒的滴落到了握着缰绳的手上。
身后的人再开口,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幸好,是在南烟的耳边,她只能听到他低沉的气声:“你这一次……累了,回去之后,你……”
“皇上,”
南烟打断了他的话,脸上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咱们往前走就是了。”
“……”
“妾,不回去了。”
“……”
身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啊……”
漫天雪雾终究慢慢散去,而在他们的前方,那茫茫无垠的雪原尽头,似乎有一点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
那光芒耀眼,如同火焰。
南烟看着眼前一片金光,恍惚间,好像突然回到了十几年前,在交泰殿的那场大火中,也是这样的光芒里,一个高大的人影从火光中走了出来。
也这样,走进了她的生命里。
这些年来,她不曾停下,一直跟随着他的脚步,仿佛也是在追逐着那样的光。
终于,她追上了那束光,而这个人,就在她的身边,也永远不会和她分开。
南烟微笑着紧握住他的手,抬起头来,继续策马前行。
长平十九年,炎国第三代帝王祝烽于北征倓国,逐倓国国君千里,逝于漠北。帝病重,亦逝于榆木川,庙号太宗,谥号仁至孝文皇帝,葬于长陵。
同年月日,皇贵妃司氏薨,与帝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