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灰暗的天际飘起了鹅毛大雪。
安川翻身下马, 望着前方的节度使府,黑色的大门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 冷风刮面,安川抹了一把脸上的冰碴子, 许久不到北边了, 他竟是觉得这冷仿佛渗透到了骨子里。
年过半百的安川在心底自嘲一笑, 长安的好日子过得太多了,他都不习惯曾经抛头颅, 洒热血的地方了。
“齐侍郎, 已经到了。”安川站在马车门外,请道。
因各地叛乱频发之故,圣上对他们武将愈发提防不待见,转而看重文士,也因此,文官总是比他们武官清贵吃香一些,权利也比他们大,就如这次, 仪仗队的二把手是礼部侍郎齐南华, 并不是他。
不过, 安川也习惯这种待遇了。
绣着锦绣的帘门抖动了两下, 露出齐南华那张惨白的脸, 下马车的时候,安川虚扶了一把这位三十出头的礼部侍郎。
齐南华脚步略虚软的站定,舔了舔被风吹干裂的嘴唇:“安将军, 听闻你以前是周幽州的军中旧友, 不若你先和节度使大人叙叙旧。”
安川望着紧闭的节度使府, 习惯性的想摸那把带给他安全感的腰刀,可惜没有摸到。
寒风大雪中,他敲响了大门。
孙伯打开大门,眼睛有些不好,好一会才认出来:“原来是安将军啊。”
安川很多年前也见过周绪的管家,他掩下心中复杂思绪,僵硬的笑道:“圣上听闻节度使大人回燚一战大捷,龙心大悦,特令我等来嘉奖将军。”
孙伯瞪大眼睛,将门打的更开些:“原来天使仪仗队到了,哎呀,老仆老眼昏花没看清楚,天使快快请进。”
齐南华这才上前一步,道:“某乃礼部侍郎齐南华,天使因身体之故前往宝亲王府休息去了,暂由我代天使之职。”末了又连忙道:“还不快将圣上赏赐之物都送进去。”
孙伯让那些礼物进去,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等进去的差不多了,猛地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齐侍郎,这可真是不凑巧了,我家郎主和主母今儿去游玩了,不在府里。”
安川一怔,来的路上,和齐南华一同乘轿的彭晖在半路就去了宝亲王府 ,连带着他身边伺候的太监们,和皇上另给宝亲王的礼物以及宫婢各类差使数百人,天使仪仗也因此分为了两队人马。
齐南华听了,心里却是大喜过望,但面上不敢表露太甚,只道:“那可真是天公不作美,此事也是怪我,急着赶路给节度使大人送礼,也没差遣个信使提前告知节度使大人,怪我怪我。”
齐南华一脸羞愧:“既如此,我与安将军明日再来。”
孙伯笑道:“齐大人请慢,我家少郎君以前就听闻齐大人善一手好字,对您神往已久,您此次做为天使登门,机会难得,少郎君知道一定很开心,不知齐大人可愿见我家少郎君?”
齐南华听了,嘴里直发苦,像这种恭维的话听听就好,他也能眼也不眨的说出锦绣之话,表面之词下是现在他不得不进去节度使府了,其实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在众人面前拒绝这位少郎君的邀请,可,他敢吗?
人家是下一任的幽州节度使,现任幽州节度使唯一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现在天高皇帝远,他手里又没兵没权,拿什么拒绝?他的命吗?
齐南华迅速想了一下,捋了捋颌下胡须,笑道:“哈哈,某从少时就敬重边关将士,可惜最后只做了一拿笔书生,哪比得上贵府少郎君一身银甲照寒光,提剑杀贼安万民。”
“此次得贵府相邀,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刚好圣上赏赐之物颇多,还需要劳烦安将军在一旁和贵府的人一起登记造册一下,一定得记录好了,我们来时大江
风浪颇大,官船倾斜,赏赐之物中有官窑出产的上好瓷器,若是损坏了许多,等我和将军回京复命的时候定会向圣上说明,补给节度使大人。”齐南华对着安将军说道。
安川望着还在送礼物的奴婢,点了点头:“好。”
“两位大人请进。”孙伯笑道。
安川让剩下人马在外面等候,只带了几个心腹下属进去,有了安将军,齐南华的心终于稳了一些。
进了节度使府,齐南华也见到了周宅的少郎君,两人自是相见如故。
松柏掩映下,萧晴雪远远望着和礼部侍郎谈笑风生的阿兄,不懂他们第一次见面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的,狗皇帝送了好多的礼,那将军就在阿兄不远的地方和孙伯一起登记忙碌着。
萧晴雪看了一会,郁闷的转身坐在石头上往湖里扔石头,很不开心,阿爹忽然带着阿娘出去了,也不带她,她也想知道他们干嘛去了啊!
萧清河坐在表姐旁边,开解道:“表姐,姑父他们定是有事去了,你别不开心,我折个纸船给你看看好不好?”
“我都准备好陷阱让那彭晖出丑了,结果他不来了。”萧晴雪眼睛一转,拉着表弟就起来了:“走,我们去看看那位新天使。”
小亭内,周慎之和齐南华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张大家书法,其中就包括齐南华自己的,各自鉴赏了几番之后,周慎之又让人送茶来。
齐南华看这位少郎君并无跋扈欺人之意,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但仍暗自提高警惕。
恰好见庭院里来了一妙龄华服女郎,身后跟着萧家玉郎,齐南华瞬间对这女郎的身份猜到了几分。
周慎之看到阿妹来有些意外,笑着介绍了一下:“齐侍郎,这位是我阿妹。”
齐侍郎捋须笑道:“江南的清河地界果真人杰地灵,方能养出萧娘子和玉郎这般的人物。”
“齐侍郎廖赞。”萧晴雪在古代待久了,也懂得知道怎么回了,她抿唇一笑,眼睛却没看到圣旨。
“清河这次见面怎对我生分了,你小时我还见过你。”齐南华笑道。
萧清河知道齐南华,也见过一面,但也真的是一面之缘,没想到此人老成熟稔到如此地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与曾祖是忘年好友,萧清河抱歉道:“我小时记事晚,暂不记得齐大人了。”
“无妨,我记性好。”齐南华笑道,又说了一些清河的风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