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城里的情形并不如求援那人说的那样紧张。妖兽围是围了,护城大阵启动的很及时,冲进城里的妖兽并不多,结界升起后很快便被解决掉了。 正如玉留涯说的那样,孤光城既解困又不想自家的势力折损,才派了人出去找救星。希望别人看在人族和妖族天然对立的立场上,伸出救援之手。 可惜大家都不是傻子。 离得最近的朝华宗,玉留涯巴不得孤光城这颗毒瘤消失呢。 而远些的,比不上朝华宗的历来看朝华宗行事,哪怕他们不清楚孤光城的具体情形,但朝华宗不动,他们心里犯嘀咕也跟着不动。 所以,这件事告诉我们:跟邻居处理好关系有多么重要。 “这人缘,啧啧,天上有地上无啊。”
扈轻跟着水心来到孤光城外的妖兽群后头,藏了三天,没看到一人来支援的,如此感慨。 “所以你说孤光城罪孽深重,该有报应,才不管?里头那么多人总有无辜的吧?你真忍心城破人亡?”
水心冷静:“小僧力薄。”
扈轻看他一眼,嘀咕:“怎么选择当和尚,我就没有这份承受力。”
心怀苍生,听着多伟大,可没有匹配的能力,会愧疚、会自责、会疯,最后自己杀死自己。 扈轻自认只是俗人一个,敬仰光明伟大,自己卑微如土与光同尘。对自己的定位很清醒。 她这样的人,竟有个高尚的和尚愿意混在一起,莫不是穿越的光环?还是她其实大有来历?是天上哪位上神来渡劫的? 水心问道:“假如城破,无辜人惨死,你会如何?”
扈轻沉默:“我希望自己不要遇到。”
遇到过,如何?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到处都是丧尸,她只能跑,身边的人也在跑,有人倒下,就倒在她旁边,可她只能跑,不敢停。 心脏猛的收缩,文明带来的羞耻刻在她的灵魂里,羞耻于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懦弱,到另一个世界也无法摆脱。 失常的心律,翻滚的杀意,扈轻深呼吸,一道灵力从背后涌入,抚平她的情绪。 水心:“你有心魔。”
扈轻并不否认:“心魔不就是过不去的坎儿嘛,谁还没遇见点儿事,早晚会放下的。”
她捏起拳头又放下:“会放下的。”
她只是普通人,救不了世,她不需要愧疚。 水心看她一眼,有些担忧。 扈轻调整好自己,轻快道:“他们什么时候攻城?”
好捡漏呀。 水心却问:“你想不想救?”
扈轻一愣。 水心:“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努力,哪怕做不成至少做过。”
扈轻怔住,想不想?她不知道。 她说:“你说孤光城罪恶深重,你我也都知道里头肯定有人无辜。救?能保证救下来的不是恶人?好人以后也是好人?坏人就没有被救的资格?”
她说:“我想,在我说出好与坏、善与恶的时候,我已经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
她说:“天若有情天亦老。我自以为是的善良正义不会引发恶果吗?”
她说:“学天地无情,那万物为什么生灵?”
她说:“你看,那里头的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却为他们天人交战。”
她说:“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水心沉静的倾听,等她说完静静等他一个答案,他才开口:“扈轻,你这样下去会疯的。一件事,你管它什么后果,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做了就不要后悔。至于这件事因你改变而带来大或小、好或坏的因果,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
水心说:“一阵风吹过,被山挡住,改变了方向。它吹到了别处去,或许消失了,或许掀起灾难,跟山谷有什么关系呢?”
扈轻:“冥冥中自有定数?”
水心:“冥冥中全是变数。你只是微小的一部分。”
扈轻:“听了你的话,我轻松多了。”
水心:“那么,你救还是不救?”
扈轻望向孤光城,妖兽群后,高大的城池如更大的兽。 她说:“专心做我的事,其他的事情发生了再说。”
发生了,遇到了,顺从心的选择吧。有时候智慧的脑子只会徒增烦恼,她还是少思考吧。 水心告诉她:“这次兽潮是妖族的人搞的,里头有几个妖族带领。他们围孤光城是因为里头有他们要抓的人。他们要抓的,也是妖族,是云晶天逃出的一个妖族的王子。那就是妖族内部乱斗了,也不知那什么王子怎么逃来的颀野天,还进了孤光城。”
扈轻:“云晶天有多少妖族?”
“不知道。肯定比修士多。他们的王子,相当于颀野天门派里的少主继承人之流。”
扈轻:“所以,这事其实是妖族内部的斗争。修士纯粹是被牵连了。”
水心点头:“孤光城不交人,看来是上层势力和那妖族王子达成什么协议,这是要保那妖族王子呢。”
扈轻恨恨:“唯利是图不做人,害一城那么多人去死。”
水心:“没那么糟糕。孤光城屹立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手段。要知道孤光城的黑市可是抓过很多高阶妖兽甚至低阶妖族来偷偷贩卖。”
所以,孤光城的路子野得很,估计是想从这妖族两方的斗争中博最大利益呢。 水心再次叮嘱她:“以后你不要一个人来孤光城,就算来了也低调做人。你要在这出了事,把我折进去我也救不了你。”
扈轻感动:“你竟然来救我,我以为你顶多在我坟头念经。”
水心用眼角斜她,咱俩这情谊,不止坟头念经。 水心又道:“指挥得动这么多妖兽,肯定比我修为高。等打起来,咱俩千万别上前头。”
“明白,咱就偷偷跟在后头。”
扈轻不太放心:“要不然,趁着现在没打咱俩去妖兽群里走一走。万一它们能发现我们,咱赶紧撤。”
水心觉得很有必要:“走。”
说完一个“走”字,他就把扈轻抓起顶在脑袋上。扈轻脸朝天。 她徒劳的伸胳膊蹬腿:“能不能换个姿势?”
水心:“习惯了。这样特别有安全感。”
扈轻气,你当然有安全感,我就是你的安全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