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
云间月认真地行礼,更认真地开口,“弟子见过师叔,师叔还在人间,弟子无比开心。”
论辈分,眼前人便是自己的师叔。
而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上上一代的痴心观主,无恙真人。
也是那个时代的道门领袖,甚至是方外一人。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痴心观的观主,已经换了不止一次了。
无恙真人看着眼前的年轻道人,满眼都是欣慰,他此生也无弟子,云间月便被他当作弟子一般培养,如今能看到他来到这里,他除去欣慰之外,很难还有什么别的情绪。
自己种下的那棵树苗,经年不见,已成参天大树。
他这个种树人,除去欣慰便只有欣慰。
“你是如何判定寅历害我,而非我传他观主之位的?”
无恙真人盯着眼前的云间月,他倒是对当初的事情很感兴趣,寅历在那片仙海前带走了他的观主印章,又是他师弟,加上更是观里的掌律,在那个时候,其实观中上下,应该都是不会怀疑他什么的。
至少怀疑也是找不到证据的。
“最开始只是感觉,和他同在观中多年,掌律如何,倒也有些清楚。”
云间月想了想,说道:“但让弟子一定觉得他有问题的是他处事风格。”
有些人是不会变的,即便做任何事情,都有内在的东西支撑。
寅历真人的一切行为,就都透露着古怪。
“但证据是从何而来的?”
无恙真人看着云间月,微笑道:“这件事太大了,如果没有证据,观里那么多人,不会信你的。”
“证据是很重要的,真相他们是不会在意的,甚至为了大局,他们对我的死都可以不在意,所以你想杀他,就一定要所有人都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云间月说道:“是的,弟子先杀了他,然后再回到了观主,造成了既定的事实。”
“如此一来,他们的确就是不会说些什么来,因为活着的云间月,不管怎么看,都要比死了的寅历来的重要。”
无恙真人能坐在那个位子很多年,自然知晓很多,也明白很多。
云间月忽然从腰间解下那枚印章,递给无恙真人。
这个动作很简单,也很明白,代表的意思很清楚。
“您既然还活着,这枚印章就该挂在您的腰间。”
无恙真人还活着,那么你就该是痴心观的观主,该是这道门的领袖。
无恙真人看着那枚印章,看了很久,情绪很多,有怀念,有感慨,但唯独就是没有占有的意思。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无恙真人微笑道:“如今痴心观在你手上,很好。不必再给我。”
云间月举着印章,听着这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师叔,您真的不要吗?”
无恙真人看向云间月,想了想,忽然问道:“你真的想给我吗?”
这对曾经无比亲密,但实际上大道不同的两人,此刻好像脚下有两条大道,根本不同。
只是以前都没点破,此刻却是好像不得不点破了。
云间月没说话,只是收起印章,说道:“那证据是陈朝给弟子的。”
在仙海之外,那场师兄师弟之间的生死厮杀,当时还有一个外人在。
无恙真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我早猜到了,陈澈既然设了如此一局,将我困在其中,那么这个局就不会这么简单,当时他就在一旁,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但之后在那海岛上复盘,很多东西就浮现出来了。
他也不蠢,自然清楚其中的关键在什么地方。
“大梁……或者说陈澈,对痴心观的谋划,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我们在做些事情,他也在做些事情,而且很明显,我们做的没有他做的多。”
无恙真人自嘲一笑,“我们坐在山巅,看世间一切都是俯瞰,总觉得自己就是最了不起的那批人,但实际上却只是些蠢人。”
云间月说道:“或许是因为他们所行的是正道,所以才这般?”
无恙真人看了云间月一眼,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开始讲起之前的事情,“陈朝将证据给了你,你们一起杀了寅历,在你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而如今,这颗种子在你心里已经开出了花。”
这件事很好判断,因为云间月已经来了这里,就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那颗种子在他心里枯萎,那么他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而一旦那颗种子开出了一朵花,那么对于痴心观,乃至整个道门来说,都是可怕的事情。
因为云间月现在是痴心观的观主,是整个道门的领袖,他的想法会影响整个道门。
云间月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眼前的无恙真人。